不待他这边做出反应,忽听身后传来列队整齐的脚步声。
提督衙门的三四百号兵,被人从后头打了个包抄。
一个萝卜一个坑地捆住按下。
为首的那人也是面熟,巡捕营当家管事的都头——刘凤三。
那货兵痞子出身,早年间在滇西立了军功,后来御前护驾,得了圣上高看,才得了巡捕营的差事。
莽夫无脑,刘凤三有一腔忠心,就连皇上也多有袒护。
好端端的,怎么把他招惹来了?
卫国公迈出轿子的半只脚又匆匆收回,放下轿帘道:“本官不便出面,此人便辛苦你来应付了。”
“是。”总兵官赔笑应声。
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原想着攀上了卫国公府的高枝,谁料,残羹剩饭还没尝到,就先做了挡刀的草垫。
轿子顺着小巷没了踪影。
刘凤三捆了堵在街巷里的兵丁,过来跟管事的招呼:“你小子好兴致,大清早的不懒在被窝里搂婆娘睡觉,跑人家门口找不痛快?”
他手上绳子打了锁人结,笑着冲那总兵官招手:“来吧,过我们巡捕营一趟。张家告你们私闯民宅,老老实实的,别叫兄弟们费劲儿。”
“老兄,我们又没进……”总兵官还想分辩。
叫刘凤三踹了一脚,堵住了嘴。
“贼不认偷,这么多弟兄们瞧着呢,人赃俱获,老爷用得着要你的口供?”
这边门前清净,巡捕营的人满载而归。
才有刘凤三跟前的贴身小兵从西角门进府,到张承平跟前回事。
“跟你们都头说,回头爷请他吃酒。”张承平吃一口浓茶提神,又拿四锭官宝赏下,“这是弟兄们的茶水银子。”
消息传至钟毓耳朵里。
他笑着摇头,从盆里网了一尾红白凤尾龙睛,放入花钵。
看似心不在焉道:“周武才原是息事宁人的打算,他叫岭南的事绊住脚,哪还有心思理论旁的,叫承平哥哥这么一激,怕是不恼也要恼了。”
“你还是太年轻,看不透那个讨嫌鬼的老谋深算。”钟铭放下手头的文书,抬头道。
“谋算了什么?”钟毓不耻下问。
钟铭撇嘴:“阎王好斗,小鬼难缠,他过不了多久就得往西南去,家里这一摊子能盯几时?不把事情闹大了,叫卫国公府彻底断了纠缠的念想,他又岂能在千里之外安心。”
“别叫那人五大三粗的莽夫相给骗了,要知道,读书那会儿,他可是远在你哥我之上,若不是急于搏一番前程,庇护了一大家子兄弟姊妹,他走文官入仕,三公里面,未必有我的一席之地。”
钟毓道:“话是这么说的,然周家在宫里还有个仰仗呢,周贵妃有心刁难,多得是法子往后宅里头拿捏。”
张承平这一招是为以绝后患。
可也是将张婉架在了火堆上炙烤。
钟铭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两尾都被他拿了,也没了替他开解的心思,砸了咂嘴道:“锦鲤转运,一尾也就够了,拢共三尾,你好歹留两个给我啊。”
这对儿红底白花的最是讨喜,又不怕人,点指入水,还会撒着欢儿游上前嬉闹。
钟毓将花钵抱在怀里,侧目道:“哥,你好小家子气。”
转天,钟毓捧着锦鲤给张婉送来,才知自己的担忧一语成谶。
桌上放着的请帖勾了金边,上面绘出的那朵兰花闪着刀刃般的戾气。
钟毓笑容凝住,翻过兰花来看,又挑目望向一旁的张承平:“六妹妹身子骨一向不好,周贵妃的盈菊宴上又是螃蟹又是秋风,便是有那份孝心,她一娇娇小姑娘,哪里能撑得住啊。”
他是在出主意,想叫张婉推了这张烫人的帖子。
张承平掏出手谕让他看,啧舌道:“难办。”
圣上已经替张家做主,只等着过些日子拿着和离书去京兆府登记在册,这桩官司便已落定。
再驳了周贵妃的面子,难免要叫上头那位心生不悦。
张婉丢一枚鱼食进花钵,歪着脑袋道:“她周贵妃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只小心着些,这盈菊宴,我便去了。”
鱼尾通红如天边云霞,在水中漫漫散开,打了个转儿,吐一圈小泡泡。
漾在画有接天连叶的钵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