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宋国公府老夫人身子不适。
张家带厚礼上门,请了前太医院院首——傅太医,上门问诊。
“老夫人好。”
傅太医进门就笑着问好,长长的山羊胡子上编着两绺小辫儿,实在是有些滑稽。
他与张家是旧相识,早年间在太医院任职,国公爷有个头疼脑热,没少请他来府上。
“你这扮相,是打哪家院子里扮了关二爷出来?”老夫人摇头嗤他。
傅太医无奈摇头,捋了两下胡子,也不遮羞。
“我们家老二给添了小孙女,性子竟比她几个哥哥都要顽劣,前几日瞧见了丫鬟们在捆辫子,她眼红羡慕,就拿我这胡子比试起来了。”
嘴上说的嫌弃,可弯起的那两道长寿眉,是再欢喜不过的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姑娘家是这个样子,小时候要比男孩子顽皮一些,等长大了就好,暖暖和和的小棉袄,可比小子们贴心得多。”
又指着一旁的张婉道:“她祖父还在的时候,家里几个小子野马似地跑,只有这一个小孙女儿乖巧,端茶递水的在跟前守着,别嫌姑娘家小时候活泛,以后啊,可都是咱们的福气。”
孙家前头两个孙子,才盼来了一个小囡囡。
听老夫人说这些话,傅太医眼珠子转了转,隐隐明白了些。
今日病的,恐怕是这位昨日出尽风头的六小姐了。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认同地点头答话:“是乖巧着呢,这不家里正要给她找夫子开蒙,她爹给买了笔墨,连笔杆子都捏不稳,就嚷嚷着要学写祖父祖母,说以后上了学,也不忘给家里写信。”
胡子上的小辫子,随着说话的动作打着俏皮的弧度。
傅太医提起小孙女,眉梢眼角尽是喜悦。
“可舍不得她离家远了,哪里就使得上写信了。”
老夫人打趣儿道:“保不齐日后那孩子有了出息,过邵武求学,拜在林老太傅名下,你们家还不得有三个博学多识的大才子。”
傅太医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别说是邵武了,就是出了咱们这京城的大门,我这心就要提的老高,要说念书啊,能考入高阳书院就能祖宗保佑了。”
张承安是高阳书院的夫子。
傅太医这个人精,是想早早的来讨个人情。
老夫人面上无波,依旧笑得慈眉善目:“咱们老交情了,你还生分起来,她二叔就在高阳书院做夫子,等日后孩子要入学参试,让他叔叔说道一二,不过是顺嘴的事儿。”
傅太医起身作揖:“那我这就先给您道声谢。”又开随身带着的医箱,拿脉枕出来。
老夫人并不搭腕,喊张婉近前,令其坐下。
笑着同傅太医道:“你先给我这小孙女诊诊,她夜里喊着不舒服,正赶上你今儿过来,也是巧了。”
傅太医另取一方蝉翼帕,覆在张婉的手腕,才搭指探脉。
少倾,低语道:“烦请小姐换另一只手。”
张婉依言,心下还有忐忑,一双眸子直往老夫人跟前望。
“珠滚玉盘,是滑脉啊。”傅太医收了脉枕,抿起嘴道。
他报的不是喜脉,而是滑脉。
昨儿卫国公府的事情,想必是知道了一二。
张婉面色煞白,眉头拧起,眼珠子微微有些发怔。
一个大夫还可能误诊,可两个都说是……
她贝齿扣唇,咬的生紧,手上的帕子一圈圈绕在指尖,用力拉扯,勒出红红的痕迹。
“好孩子。”老夫人暖暖一声,将人拉回了魂儿。
张婉顿觉失神,忙苍白一笑,起身退至人后。
老夫人继续面有笑意的同傅太医询问:“能断出是几个月了?”
傅太医道:“将将月余。”停顿片刻,继而又道,“只是小姐身子虚弱,加之先前应是用了一些虎狼方子,这脉象可是不稳,多有丢珠碎盘之像。”
他这话说出来,是为了探张家的口风。
昨儿撕破了脸面打官司,听说京郊卫戍军都出了人手。
宋国公府说周家欺负了他们家的姑娘,娘家来人,连面儿都不让看一眼。
张家小儿子疼妹妹,索性闹开了大干一场,拢共着钟家、崔家,闹到圣前,宫门落锁了里头才有人出来。
今儿一大早,张家就特意请了他来诊脉,怕是也念着将此事早早有个定夺。
这滑脉若是想留,张家必问诊求方。
若是不想留,那他再提不想留的法子。
老夫人刹那垂目,抬头笑道:“这孩子是身子骨弱些,她还年轻,当是以养好了身子才是要紧的。”
傅太医在宫里伺候过那么多主子娘娘,早就滑不溜秋,拿不到手里。
他愿意替张家办事,但也不肯得罪了卫国公府。
半点儿不提建议,只笑着要个果决的主意。
老夫人骂他老滑头:“你且比着养身的方子给我们孩子开,她还是个小乖乖呢,哪里就急着当娘了?”
傅太医应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