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作下的祸,当娘的岂会不清楚。
小儿子自幼就爱仿他大哥哥的字迹。
这事儿,除了他,还能有谁?
王氏捶着腿就哭,这些年在婆母跟前养出来的体面也不要了。
嘴里打着磨,将三个不省事的儿女全骂了一遍。
张承安离得近,又要在前头护着弟弟妹妹,头上脸上生生挨了好几个巴掌印儿。
钟毓跟着管家进来,里头训子的一幕还没演完。
张承乐瘫在软塌,偷偷眯一只眼偷觑情况,张婉背着身子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哭。
素日端庄的大夫人竟然在地上嚎啕着骂人,张承安跪在一旁要劝,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挨打。
钟毓将一屋子人打量了一圈。
挪动脚步,蹲在张婉跟前,递上自己的帕子:“六妹妹,这是……怎么了?”
张婉打着哭嗝抬头,瞧见是他,眼睛一眯,泪珠子又断了线似地落了下来。
“真哥哥……真哥哥你救救我小哥哥……”
纤细的柔荑抓住帕子,也紧紧抓住了钟毓的半个手掌。
她指尖微凉,沾着伤心的湿意。
钟毓看的心里针扎似的发疼。
“别哭了,万事都有我呢。”他指腹粗粝,小心揾去她落下的一行眼泪。
张婉抽一个哭嗝,点头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脸。
真哥哥来了,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哥哥拿了她最喜欢的金步摇,跟人换了只梅花翅,蟋蟀没两天就‘战死沙场’,可她参加小姐妹的春日宴,却没了好看的步摇。
哭的正伤心的时候,真哥哥捧了个盒子,递在她的眼前。
打开,金步摇便失而复得。
有真哥哥在,从来没有让她为难的事儿。
钟毓将帕子放在她的掌心,像兄长一般,揉了揉她乱了的留海:“浓浓乖,你身子本就不好,伤心过度越性虚亏,回头吃着苦苦的药,又该哭鼻子了。
张婉乖巧点头,捏着他给的手帕擦了眼泪。
钟毓跟张承安一起,将王氏从地上搀起,才不紧不慢的扯谎解释。
“是哪个生怕不沾麻烦的东西,胡乱在您跟前嚼舌根?”
他小时候常来张家走动,夜里住在这府,也是常有的事儿。
王氏拿他当自己的孩子,钟毓自然也不客套。
小丫鬟捧着干净的湿帕子过来,钟毓在一旁打扇扇风,接着说道:“我兄长新养的那株金茶花耷拉着脑袋,旁人瞧不出毛病,就想起承乐是这里头的行家。”
“我今儿亲自去学里接了他,过我们府上,看完了花,我兄长又要吃酒,承乐一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让他吃酒呢?”
王氏稍有收拾,又吃一口浓茶漱嘴。
钟毓殷切地捧着盂盆,接了她吐出的浊水,才递给身后的小丫鬟。
继续往下面编:“您是知道的,我兄长那人是个老古董,固执的很,他要敬酒,承乐推脱不过,就吃了两杯,酒劲儿上来,我们也就停了。”
“谁成想,偏我们仨都醉的脚下打滑,家里来了个蛮霸王。”
他提蛮霸王三个字,王氏隐隐在心底想到了一人。
钟毓不着痕迹的冲装醉那个挑眉,让他老实地闭眼,复笑着道:“那位小宣平侯跟周家不睦,咱们京城这些人家,谁不知道啊,他正愁没个由头往周家院子里闯,今儿正教他给碰上了。”
“也怪我们府上的人没本事,几十个半大小子拦不住他们几个兵丁,愣是让他们扛着承乐跑了。”
话说到这儿,事情也大概齐地讲明白了。
那手谕即便是张承乐造的,也是他吃醉了被小宣平侯威逼利诱哄出来的。
责任在崔浩,可不在他们。
王氏心中暗叹,确实是崔家那位小侯爷能做出的荒唐事儿。
又心生担忧:“这事咱们知道,可外头……”
人嘴两张皮,既然真是承乐仿了他大哥的手谕,眼下证据还在人卫戍军手里捏着呢,是非黑白,还不得全由人家说了算。
钟毓笑着给王氏奉茶:“这您就更要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我兄长去崔家寻不着人,已经进宫告御状去了,他宣平侯仗势欺人,旁的不与我们相干,但擅闯府邸,又掳走了我家的贵客。”
“我大哥可是说了,今儿个,定要讨个公道回来。他宣平侯再是得宠,今儿这事儿也是过了。”
钟铭位列三公,是圣上亲点的太保。
周家有个得宠的贵妃娘娘,又有东宫仰仗,卫国公也是熬到这般年纪,才得了个太傅的职位。
而钟铭年纪轻轻,便能与之比肩。
圣心偏宠是其一,他本人的能耐手段,亦是了得。
王氏一颗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絮絮叨叨骂了儿子两句,才起身领着女儿回去。
张婉攥着手里的帕子,行至钟毓跟前,彳亍着想要还他。
可又不好将脏了的还去。
思索再三,咬着嘴,跟上王氏的脚步。
等众人走远,屋里只剩张承安与钟毓两个,张承乐才长处一口气,猛地从榻山坐起。
感慨道:“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