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挨了一通骂,才开口道:“祖母,您真的错怪小哥哥了,昨儿他吃多了酒,又贪凉快,连集雅轩都没回,在我那儿凉室里窝了一宿,今早李嬷嬷过去,差点儿没把小哥哥当贼给抓了去。”
“该!”老夫人皱起眉头,“念书的学子就该有个念书的样儿,你祖父当年念书那会儿,哪曾跟你这般?今儿弄个鸟啊、雀儿啊,明儿又养什么蝴蝶、螳螂的,日后入仕为官,这些玩意儿都应收敛了才是。传出去,只叫外人有了拿捏你的把柄。”
张承乐好脾气地认罪:“祖母教训的是,只再玩儿这一回,等临考的时候,就再不敢了。”
老夫人教他气笑,喊着要拿拐棍儿来,狠狠地打他才成。
张婉笑着拦住,王氏也起身说情。
老夫人舍不得骂孙女儿,却有的是话来找儿媳妇的不是:“就是你这当娘的给惯的,他是个小子,以后要在外头走动,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是纨绔子弟的行径。”
“养蛐蛐、斗鸟,满京城去找,崔家那小纨绔是行当里的头首,可人家是皇亲贵胄,有太后娘娘宠着,圣上又多三分偏疼,别说是养些小玩意儿了,早年间各家各户的找事儿打架,林老太傅都拿他没法子。”
“咱们家承乐却没那么好的福分,他老子是个耳软心实的主,我也不指望再有什么前程,可承乐却又不同,好容易进了高阳书院,你这当娘的也该管管才是,不能因这点儿子松懈,就误了孩子的前程。”
婆母说教,王氏再多的委屈,也只能笑脸应下。
一旁的岳氏跟着起身。
连嫂嫂都挨了骂,老夫人更不待见自己,再不谨言慎行一些,今儿怕是要把老脸丢这儿。
果不其然,老夫人说了王氏两句,张婉在一旁抱着胳膊求情,她老人家也就收敛一些。
又将目光挪到二儿媳妇身上。
“我这话,不光是说给你嫂子听,你虽不掌中馈,但也该在几个孩子身上下些功夫,承安是个好的,承合有你哥哥嫂嫂帮衬,然承详却连个书信都没回来,你这当娘的脸不慌神不急,合着你只有听话懂事的儿子,承详就不是亲生的了?”
岳氏挨了骂,又没长嫂那份气量,三两句话,眼圈就红了起来。
老夫人本就嫌她小家子气,这会儿见人又哭了,只说叫她下去,委屈作摆去找心疼的人看。
等人都出去,张婉才挽着老夫人的胳膊:“您消消气,我是听明白了,祖母这是替我出气呢。”
老夫人笑道:“你个鬼机灵的,可是半点儿都瞒不了你。”
“你二婶婶是个混不吝,没便宜都想多讨三文钱的主,老三想要做大官,只提刀上战场,凭着自己的军功挣去,平白的叫亲妹子在婆家伏低做小,替他求什么富贵荣华?”
张婉道:“二婶婶的不是,您怎么连我娘也一道儿给骂了?”
老夫人瘪着嘴道:“你娘也该骂,她明知道你二婶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拦着也就罢了,竟还不管不顾的替你应承下来,她做出这般糊涂的事儿,该。”
张婉伏在老夫人膝头,努着嘴撒娇:“还是您疼我,卫国公府一点儿都不好玩儿,真想就赖在您跟前,哪儿都不去。”
老夫人盯着她的眼睛细察一会儿。
摩挲着她的脊背道:“好孩子,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你有什么难处,只来跟我说,祖母虽上了年纪,却比你娘老子清醒着呢,祖母不糊涂。”
张婉搂紧了老夫人的脖子,脑袋伏在她的颈窝,声音沉沉闷闷道:“祖母最清明了,最喜欢祖母。”
那厢,张承乐先送了哭哭啼啼的岳氏回去,又过四知堂给王氏磕头。
“儿子做错了事儿,叫母亲受委屈了。”
王氏虽疼女儿,然小儿子贴心,她也是极偏袒的。
“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人那是拿我提了个引子,说给你二婶婶听得,哪里有什么委屈。”
张承乐起身在圆凳坐下,又给王氏奉茶。
“那儿子的一屋子玩意儿……”他言语忐忑,生怕母亲一个点头,这些年的辛苦就全废了。
王氏笑着斥责他两句,道:“你只要用心念书,今朝科举得个好名次,你那些花鸟鱼虫的,我自替你护着。”
张承乐高兴地躬身作揖:“娘亲英明,学里他们都羡慕我有个开明的娘亲,小秦寺丞上回找二哥哥说话,还玩笑着说要来跟我做兄弟呢!”
康王府的小秦寺丞是世家子弟里的佼佼者。
他拿这话来哄,王氏自然面上笑开了花。
“数你嘴贫,学里放了三日的假,你只痛快的玩儿,平素念书的时候,可要收敛一些。”
张承乐点头应下,顺嘴提起了二房的事情。
“怪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三哥哥的事情,母亲再不能跟二婶婶胡乱应承了。”
“哪有胡乱应她。”王氏解释道:“你二婶婶那人爱攀比,在她跟前,你不往好了去说,她定是要在背后嘀咕,说咱们生分了去。”
“娘亲好糊涂!”
张承乐砸着嘴分辨:“您既然知道她是那样的人,若是不成,三哥哥失落事小,二婶婶哭着来闹,您在老夫人那里也不好应差啊。”
“今儿老夫人那话,说的是我跟四哥哥的不是,但往深了细想缘由,怕是在埋怨三哥哥的事儿。”
老太太今日指桑骂槐,当着小辈的面,给了两个二儿媳妇没脸。
怕是心里真的生气。
张承乐将茶水递在王氏手中,抿了抿嘴,继续道:“虽说是兄弟姊妹一般齐,但大哥哥、我跟浓浓,才正经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跟着那几个兄弟,终是隔着一层呢。”
经小儿子这么一番细细地摆道理,王氏也明白过来。
“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全,你妹子那儿,是我疏忽了。”
她也是做儿媳妇的人,伺候公婆这事儿,本就是后宅的一块磨性子的石头,小心恭敬都生怕有什么不周,再开口求上一二,那脑袋怕是更要垂下三分。
何况,卫国公富贵极矣,浓浓嫁去他家,已然是高攀了些。
“哎。”
王氏长叹一声,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自己无意间的几句话,恐是给女儿惹了不小的麻烦。
张承乐好一番宽慰,哄好了王氏,回到集雅轩,正见张承安在廊下吹着哨子逗鸟。
“二哥哥来的正巧,我有大事要跟你说。”张承乐让人奉茶,领着就要往书房去。
“你的大事先放一放,昨儿我吃醉,有些记不清说过什么。”
张承安看似随性,眼睛却盯着他的眼睛,“钟毓没生气吧?”
“他生什么气?”
张承乐迟疑片刻,恍然道:“二哥哥是说教真哥哥弹琴的事儿啊,玩闹罢了,他岂能因这点儿子小事儿再恼了不成?”
“那我有没有……”张承安还要再问。
张承乐却摆手道:“我有一样大事,本是该跟大哥哥去说,眼下大哥哥又是那般情况,只能跟你来讨法子了。”
“什么事儿?”
张承乐攥紧了拳头,结结实实地锤在桌面,拧着眉看他:“昨儿看花灯的时候,我撞见了妹夫,领着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在那儿一口一个夫人地喊着,又要求月老签,又要夫妻和睦。他若跟那贱妇是夫妻,却将咱们家浓浓放在了哪里!”
……
张承安怔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才好。
周博远的事情,他应了浓浓,再不能让家里旁人知晓。
这会儿老五猛地来问。
认?还是不认?
好一会儿,张承安才强颜欢笑:“你看错了吧。”
张承乐拍案道:“浓浓成亲那会儿,是我背着送到他手里的,就是看错旁的,也不能认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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