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誉说他路过,阿音如何都不信。
且不说靖王府与听衣小筑一南一北,单论铺子对面便是青楼,若被人瞧见,轻而易举就能让人错想到,赵承誉是刚从青楼出来。
但阿音并未戳破,这于她毫无干系。
“这样。”阿音侧身避开他的手,面色淡淡道了句:“适才多谢殿下相救,想来殿下公务忙,还是早些回府吧。”
赵承誉张了张嘴,最终抿着唇角从她手中夺来那沾了灰的脏帕子,自顾自地在手心里,半分从前的严重洁癖的影子都没有。他在水中将帕子清洗干净,重新站上圆凳擦拭阿音擦不到的地方。
“你——”阿音睁大眼睛,心中实在有些不可置信。
旁人眼中高高在上的靖王殿下,却在今日,满面憋闷的,站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为她卖力又仔细地做着从前压根不会做的事情。
他这样到底是为何。
得知赵承誉重生的阿音一点也想不明白。
“殿下不必做这些。”阿音皱眉。
赵承誉紧绷着唇角始终不吭声。
见他这样,阿音有些头疼。
又在铺子外站了几息,阿音索性转身进了屋里。
眼下赵承誉软硬不吃,既然帮她做着这些事情,那她也懒得再看着对方膈应自己。眼不见为净,便捏着绣针开始做绣活儿。
前两日接了单,是英国公家的小女儿。
据说是长姐再有一月成婚,她打算给姐姐送一套回门时穿的衣服。料子是阿音亲自挑选的正红雪缎,裁剪完整后,袖口与领口阿音都要绣上喜庆的连理枝。
这件衣裳耗时耗力,所要注意的细节方面也很多。
阿音没工夫同赵承誉打哑谜,况且纵使如今阿音并不惧怕他是不是又要为着他的白月光,所以才来接近自己,她也并不希望这辈子跟赵承誉走的太近。
他们之间,本就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袖口缎面上的连理枝刚绣好枝丫,阿音察觉眼前出现了道阴影,她抬眼去看:“殿下还不打算回府吗?待在我这里,若是被旁人瞧见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赵承誉撩起衣摆坐在她身旁,侧目盯着她道:“我觉得甚好。”
阿音往旁边让了让,漫不经心地问:“听说宋三姑娘那日落了水,近来高热不退,宋府很是上火。”
瞧见她的动作,赵承誉看了阿音一眼,而后拉开距离:“怎么了?”
“我瞧殿下这样得空,怎么不去看看宋三姑娘。”阿音捏着绣针,垂眼摸了摸缎面:“若殿下去瞧瞧她,三姑娘的病应当能好的快些。”
赵承誉反问:“治病自有太医郎中,与我何干?”
阿音动作顿了顿。
看看,这就是冷心冷情的赵承誉。
对谁上心的话,那就是刀山火海,哪怕是取人血要人命的事儿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可要是不喜欢谁,连言辞都懒得多温柔一分。
如今承受这些的是宋亭汝,从前就是她。
听赵承誉说完那句凉薄之词,阿音动了动眼睑,开始赶客。
“殿下待的时间太长了,回去吧。”
赵承誉脸色变化,正要说话,门外风风火火走进来了一个人。屋内两人纷纷侧目看过去,阿野的脸上带了伤,脸色却在瞧见赵承誉的时候,骤然沉了下来。
“你的脸?你的脸怎么回事儿?”阿音放下东西,询问着走到他跟前。
阿野越过阿音的发顶,目光凛冽的与赵承誉对视着,一边回应:“今日码头上的货物塌了,我帮旁边的人挡了一下,砸伤了脸。”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伤哪里不好伤到脸!”阿音又气又心疼。
按理说她重生一世,比阿野大了那么多,应当好好照顾他的。可是事实上,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阿野不厌其烦地伺候着她的起居生活。
“赶紧坐下,我给你打些清水洗洗脸上个药膏子。”从阿野回来之后,阿音的眼里就再没了赵承誉。她转身绕过他,进了里间屋子拿药膏。
外间里头,两人的针锋相对已经到了极致。
阿野翘着腿往后靠了靠:“靖王殿下怎么有空过来,真是稀客。”
赵承誉冷冷盯着他,满脑子都是适才阿音对她嘘寒问暖的场景,忍不住嗤笑道:“一个大男人,让女人成天担心你,还有没有尊严?”
“我怎么没有尊严?”阿野吊儿郎当的笑,扯到了伤口轻嘶一声,“况且能被阿音这样关心,就算是不要尊严又如何。怎么,靖王殿下这是羡慕了?”
赵承誉神色阴戾,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本王不能耐你何吗?”
刚说完,阿音就捏着瓷瓶与纱条从他身边过去。赵承誉面色一僵,紧跟着,阿音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往出推。
“阿音?!”赵承誉震惊。
阿音充耳不闻,只道:“阿野是我的朋友,殿下就算权势滔天,你也不要随便动他。若是他哪日因殿下受了伤,我撕破脸皮不顾先前救命之恩,也不会善罢甘休。”
赵承誉顿在原地,眸间闪过错愕:“他就这样重要吗?”
阿音点头:“他非常重要。”
说完,阿音直接转身回了铺子,徒留赵承誉一人站在外面。
不多时,铺子里传出阿野的喊痛声,与阿音的轻斥。赵承誉眸色沉沉地盯着那扇敞开的门,他与那里的距离分明很近,却又无比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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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笼罩在枝头,萦绕出淡淡的星点。
赵承誉从偏门入了青楼,他身着一身玄色常服,衣衫华丽,面容清隽。只是淡然地站在门口,便让人觉得熠熠生辉,不容忽视。
青楼的妈妈像是见了金主,大步迎过来:“哎呦,这位爷可真是稀客啊。”
“二楼还有房吗?”妈妈靠得有些近,脂粉味儿重,赵承誉侧身让了让。抬眼四处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正对听衣小筑的屋子:“那间可还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