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了一声:“十三。”一直站在门口不动的十三走过来,推着顾缺走向屏围,阿窈这才意识到,他要休息了。
阿窈赶忙追上去,趁着他们要转进屏围时开口问道:“公子要睡了吗?那奴婢就在外间守夜?”
顾缺略微抬手,十三脚步顿住,轮椅停在屏围边上。顾缺声音里情绪难辨,问道:“你要守夜?”
阿窈点点头,却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说道:“是,奴婢是来替竹韵姐姐的,她身子不舒服。”
顾缺背对着她,眉目冷然,唇边却有笑意:“那你便留下吧。”
十三诧异地皱眉,那张凶恶的脸上罕见的有了一丝懵然。
…
寝房里的灯熄了,漆黑不见五指,阿窈躺在外间的睡榻上,睡得并不安稳。她盖的是睡榻上的薄被子,在这冰冷寒凉的夜晚,根本无法取暖。
阿窈把一双凉凉的小手凑到唇边,哈一口热气,轻轻搓手。听着外头冷风怒号,拍打着窗户,只觉得寒风一阵阵从窗缝里挤进来,没有炭火的寝房里更冷了。
她冰冷难捱,却忽然想起来,她这样身体康健的人都受不住屋里的阴寒。公子那般双腿不便又身体不好的人该有多难受?这般想着,她就更睡不着了。
阿窈掀开薄被,从睡榻上起身,穿好鞋子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站在那停了片刻,没听到里间的屏围后有什么动静,这才推门出去。
屏围后,顾缺眼里噙着薄凉的笑意,清醒地望着床顶的幔帐。
没人能忍受这一室的寒凉,但他适应且享受,并不需要有改变。
阿窈迟疑地敲了敲次间的门,因为她留下守夜,十三只能住在这里,次间一向是用来放杂物的,比寝房还要冷一些。
门打开来,十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阿窈心里紧张,有些磕绊地开口:“十三,十三大哥,你这里有没有水囊?”
十三冷冷道:“没有。”
阿窈顿时失望,又不敢再多问,拖着无力的脚步往回走。身后响起关门声,阿窈回头,却见十三没有进去,而是往院外走,路过阿窈时,他说了一声:“等着。”
阿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看着十三渐渐走远的身影,她用手臂环抱住自己,在寒风里轻轻跺脚。
没多久,十三回到院中,手里拎着几个水囊,塞给阿窈。阿窈抱着水囊,心里欢喜,跟十三道谢,眼见十三要进次间,她又追上他,眼巴巴地问:“十三大哥,我想问问,院子里有烧热水的地方吗?”
她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傻话,这院子里连炭炉都没有,怎么烧热水?
“对不住。”阿窈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十三回头就不耐烦地朝她挥拳头,她怯怯地说:“我,我再想想办法。”
十三忽然转身问她:“你想做什么?”
阿窈声音弱弱地解释:“变天了,我怕公子会冷,想用热水囊给他暖暖。我知道公子不喜欢炭火,也许,也许他不会拒绝这个。”她摇了摇手上的水囊。
十三听完,没说什么,却伸手将她手里的水囊拿走,又说了句:“等着,去房里。”
阿窈忽然觉得没那么怕他了,公子身边的人和他一样,也都是好人呢。
十三再次回来,几个水囊里都灌满了热水,阿窈留下一个给他,剩下的都抱进寝房。她把热水囊先放在睡榻上,给自己留一个小的,其余都准备给顾缺送去。
阿窈抱着热水囊摸黑往屏围那边走,注意脚下不碰到任何器具。幸而因为顾缺双腿不便,寝房中本就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她绕过屏围走向那张黄花梨木四柱架子床,额头上已经被热水囊熏出了细密的汗。
床头两边的幔帐没有拉上,给阿窈省去了一道麻烦。黑暗中,她只能分清顾缺的头和脚。她来到顾缺脚边,准备将热水囊塞进他的被子里,就在她碰到被子边沿的一瞬间,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向床的另一头。
阿窈摔在冰凉柔滑的缎被面上。顾缺不知何时坐起身,一双莫测黑眸冷冷睥着她。他右手紧攥着她的手腕,左手锁住她的脖颈,冰凉的拇指抵在她咽喉处,稍一用力,便能取她性命。
如此情景,顾缺经历过数次。但不同的是,那些刺客一旦碰到他,就已经被他折断手臂,拧断脖子。
然而此时,蜷缩在他怀里的这个人,仍是温暖鲜活的。她脆弱至极,浑身上下仿佛连骨头都是软的。
她睁着懵懂无辜的眸子,呆呆地望着他。没有惊恐,没有求饶,就只是单纯而无害地望着他。
顾缺有那么一瞬觉得好笑,他也就真的笑了,不含讥诮,只是个没有任何意味的笑。
阿窈却因为他这个笑完全松弛下来,就连顾缺仍掐着她的咽喉也不在意。她用闲着的那只手,抓住掉在被子上的热水囊,就这么往顾缺怀里一塞,眼眸弯弯地说:“公子,给你用这个,今夜好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