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晚到一步,进来时还没弄清状况,只是见到竹韵跪着,怕顾缺再疯一次,便吩咐道:“去打盆热水来。”
竹韵听到立刻起身跑走,她端着一盆热水回来,路上却洒了一半,等回到前厅,她裙子全湿透了,黏在腿上被风一吹透骨的冷。
她跪在顾缺面前,把盆端过自己头顶,地面上被轮椅滚过的血印粘在她裙子上。
顾缺面上无波无澜,将自己的手慢慢洗干净,盆里的水被血染成了红色。
他洗过手,看都不看面前把头深深埋起来的婢女,声音冷淡:“出去。”
竹韵拖着僵硬的脚步端盆走出去,一路离开沉暮院。她想起自己的目的,顿觉血腥味更加刺鼻,扔了盆子蹲在路边干呕。
她连平静都做不到,如何去取悦这样一个人?
何况顾缺他根本就是一个混入人间的邪魔。
…
阿窈吹灭了灯,刚准备睡下,便听见一阵敲门声。她披了件小袄,起身开门,竹韵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脸白得吓人。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阿窈扶着她坐在床上,瞥见她裙子上那抹红色,顿时明白过来:“是来葵水了吗?那快些歇着吧,公子那边姐姐可告假了?”
竹韵一时只记得那声冷冷的“出去”,也不知顾缺是不是这一整晚都不用人伺候了,她此时根本无法回想,更没有勇气回去,便只摇头。
阿窈见她果真不舒服,给她倒了杯温水,说道:“姐姐别担心,今日我替你,你好好的睡一觉吧。”
竹韵双手握着水杯汲取热气,阿窈则穿好藕荷色薄棉袄,提着小灯走出屋子。等她听到关门的声音回魂儿,追到门口,阿窈已经走远,她只能对着空冷的夜色说:“别去。”
阿窈来到沉暮院,恰好遇上陆元要回去,她脸上扬起笑,微微一福道:“陆大人。”
陆元眉头紧锁,见到阿窈便是一愣:“你这是?”
阿窈笑着说道:“奴婢是来给公子守夜的。”
“啊?”陆元一脸愕然,回头看了一眼寝房内昏暗的灯光,望着阿窈的目光颇为复杂:“你确定要去见他?其实……”顾缺在玄麟司外杀的那个人,未必能抵消他的戾气。
但是…陆元看着阿窈脸上纯稚美好的笑,说不定她可以。
“没什么,你去吧。”陆元改口道。
阿窈对他点点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寝房门前,轻声敲门:“公子,奴婢能进去吗?”
没等多久,门开了,十三侧身让开路,阿窈走进这间比室外还要冰冷的寝房,先打了个寒颤。
她抬眼望去,顾缺坐在窗边,身边是一张红木小方桌。桌上没有茶具,而是摆放着小刀和尖锥之类的利器。他捏着玉石精雕细琢,神色疏懒,低垂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公子。”阿窈轻轻唤道。
顾缺专注于正在做的事,并不抬眸,也未回应。阿窈只好又走近一些,他似乎刚沐浴过,头发是湿的,披散下来,将背上那一片里衣也沾湿了。
阿窈便去架子上取了块布巾来,站在顾缺身后说道:“公子的头发湿了,奴婢为你擦干吧。”
她像早上梳头时那样,一缕一缕仔细擦着他的头发,细腻的指尖偶尔蹭过他后颈的皮肤。顾缺手上的动作顿住,眸中漾起莫测的笑,他缓缓地,将手中最锋锐的那把小刀递到身后,语调松散:“拿着它。”
阿窈并未多想,从顾缺手里接过小刀,继续给他擦头发,只是刀尖对着自己。
顾缺随手从方桌上拿起一只尖锥,继续雕刻玉石。他嘴角挂着不明显的微笑,想象她用小刀对准他的颈侧,利落地划下去,到时他该如何对她呢?
他不讨厌她,甚至有些喜欢她那双眼睛。
尖锥刺破皮肤,带来尖锐的痛感。顾缺表情愉悦,仿佛即将获得一件最合心意的收藏。
然而她的刀迟迟没有落下来,顾缺发觉她的手从他发间移开,而后轻轻走到他身侧蹲下来,仰起头看着他的一双手,纯澈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欣赏。
阿窈轻声赞叹:“公子的手可真好看。”
他看着阿窈把小刀放回桌上,自始至终,刀尖都对着她自己。
顾缺愉悦的笑僵在嘴角,短暂地怔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