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想了想,说道:“其实,谨公公当时也在场。”
“王瑾说,你跑得快,冲在前面,拦住了他的视线。”皇上说道。
琉璃点头:“奴婢只是听到脚步声突然凌乱,又有人啊得一声惊叫,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冲上去的时候,俞娘子已经迎面摔了下来。”
“当时楼梯上都有谁?”皇上问道。
“奴婢看不到都有谁,说话的只有董娘子和俞娘子。”琉璃道。
“当时楼梯上确实只有臣妾和俞姐姐,樱桃回房拿风筝去了,丁香没跟着。”董美人说道。
“如此,真相只有你与青荷知道。”皇上说道。
“俞姐姐与臣妾情同姐妹,不会冤枉臣妾的。”董美人道。
“她自然会护着你。”皇上手指在茶盏上敲击一下,“你以为,此事只能这样揭过去?”
“皇上。”董美人低泣道,“请皇上相信臣妾,臣妾和俞姐姐七岁时一起进的王府,同宿同食,受兰夫人教导,十二岁时被派到皇上身边服侍,臣妾和俞姐姐的情分,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臣妾对皇上的仰慕与真心,皇上也是知道的,若是臣妾知道俞姐姐怀了皇上的孩子,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
皇上没听见一般:“你与青荷刚到朕的身边时,朕曾经教你们认字,让你们得空多读些书,青荷照做了,你却认为读书无用。”
董美人一愣,呆怔看着皇上,好像在问,怎么会突然提起读书?
“你若多读些书,就会懂得,自己摔下楼和被人推下楼,姿势不同,力道也不同,是很容易分辨的。你若懂得,就不会自作聪明,做出这样的蠢事。”皇上摇头,“你的愚蠢和歹毒,远超朕之所料。”
“这只是皇上的猜想,若是这样定臣妾的罪,臣妾不服。”董美人磕着头说道,“说不定是因为琉璃,她急着救人,反帮了倒忙,把俞姐姐给拉得跌了下去。”
怎么还攀咬上我了?琉璃气得忘了反驳。
“那就做个验证。”皇上又笑了,“你和俞美人身量仿佛,站到楼梯口摔下去两次,头一次自己脚下踩空,第二次,让人全力推下去,这一次没有琉璃救你,也没有王瑾做你的肉垫……”
“不,不要。”皇上话没说完,董美人已是满脸惊恐,尖细的声音打着颤,膝行上前,伸手去抓皇上的袍角。
皇上一撩袍角,避开了她的手,董美人的眼泪夺眶而出,很快爬了满脸,她仰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皇上,嘶声道:
“皇上为何这样对我?为何对我这样狠心?在王府里的时候,我和她一起服侍皇上,她呆板笨拙,皇上的身边事,我做八分她只能做两分,皇上夸赞我伶俐,跟我说话比她多,皇上常被我逗笑,论美貌,我远胜于她,论侍寝,她像个木头一样,可皇上每回来凌云阁,为何只进她房中?我每日里盼啊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却总是进她的房中,只肯进她的房中,我拼命想要接近皇上,甚至讨好她,让她帮我说句好话,可是,皇上对我总是爱搭不理,皇上今日给我句话,让我死个明白。”
“那要问你自己。”皇上咬了牙,“在王府里你尚且老实,自从进了宫,你便迫不及待。朕头一次过来看你们的时候,你在朕的茶水里放了什么?令朕神志昏聩不能自持,朕克制不住药性,但是,朕可以不去碰你。”
董美人张大了嘴,半晌方才合拢,惨笑说道:“原来如此,难怪皇上从不碰我。当年皇上进东宫,只带了我们两个,我们有多高兴,可是到了东宫,我们的身份依然只是侍女,皇上登基后,我们好不容易封了美人,可皇上一年多没来凌云阁,好不容易盼来了,只是和我们两个说一些王府里的旧事,直到夜半不肯就寝,臣妾出于无奈,才在茶水里放了些助兴的药。”
“出于无奈?早在东宫时,你就备下了那些药,怎会是出于无奈?”皇上冷然道。
“皇上都知道了?”董美人发一会儿呆,幽幽说道,“皇上知道吗?我是低贱的丫头出身,比不得别人高门贵女,生下来便什么都有,我只能自己给自己谋划。”
皇上指指她:“青荷与你是一样的出身,她从不为自己谋划什么,事到如今,她如何?你又任何?”
“我又如何?我谋划一年,不过是成全了她。”董美人抹掉脸上的泪水,拢一拢头发,对皇上微微一笑:“皇上今日与我说的话,比进宫这五年加起来还多。”
“你在朕身边侍奉多年,让你死得明白,是朕对你最后的情分。”皇上面无表情。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皇上今日是决意要取我的性命。”董美人咬着牙,慢慢站起身。
“不错。”皇上森然道,“已经让你多活了四年。”
“那我还得谢谢皇上不成?”董美人冷笑起来,“你让我活着,是让我给俞青荷做盾牌,让别人以为,我最受皇上的宠爱,那些娘娘们恨死了我,处处为难我,她倒落得惹人可怜,你还让我做你的遮羞布,免得宫里宫外都说不不行。可你行吗?你总共碰过俞青荷几次?她这胎是怎么怀上的?想来是皇上吃了大补的药。皇上想想啊,这孩子先天不足,能生得出来吗?就算生得出来,不一定是儿子,就算是个儿子,说不定是个傻儿子呢……”
她如此诅咒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琉璃都快听不下去了,皇上却不生气,只是默然喝茶,由着董美人撒泼发泄。
董美人咯咯笑了起来,笑着看向呆立不动的琉璃,趋前几步,嘴巴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大金朝的皇帝是个太监,你呀,别想着讨好他了,做了他的后妃,不过是守活寡。”
他竟然还不生气?琉璃偷偷瞥一眼皇上,那样的文弱,也许真的不太行,所以用不着生气。
董美人食指尖尖,几乎戳在琉璃脸上,琉璃错身躲开,她身子一转指向皇上,尖声叫道:“我恨你,恨俞青荷,你在她房中的那些夜里,每一夜,我都想要放一把火烧毁这凌云阁,大家同归于尽,不,让你们为我陪葬,到了九泉之下,给我做童男童女,侍奉我供我驱使……”
她的声音太尖,以致话没说完突然失声,大张着嘴跌坐在地上,手指抠着青砖缝怔怔发呆。
“没话说了?说完了?” 皇上搁下茶盏问道。
“没有说完。”董美人又叫了起来,“我恨你,恨俞青荷,我恨不得将你们碎尸万段……”
“你也说不出什么新鲜了。”皇上不耐烦摆摆手,沉声吩咐道,“来人,拉出去,杖毙。”
几位内监悄无声息进来,架起瘫软的董美人,迅疾离去。
“可是,俞娘子还活着,孩子也没事……”琉璃从呆怔中回过神,忙忙说道。
“没事是因为你,与她无关。”皇上冷然道。
“可是,杖毙太残忍了。”琉璃心中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