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竹林,程兮凉看着这不算陌生的地方,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原先她和程氏第一次来时正是天黑,她还有些害怕,后来到上一次程氏下葬的时候,她也无心去看四周。而如今她看向这片萧瑟的竹林,就不禁想到程氏每每一个人来到这里时,她又会回忆起哪一刻的场景。
程兮凉跪在墓前,因为时间缘故,所以也没有说太多话,只是沉默着看了一会儿那两块空白的墓碑,然后说道:“阿娘,对不起,我没有遵照您的意思,留在建安郡。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十年过去了,总要有个结果的,不是吗?”
她轻笑了一声,笑意却连面上都没有浮现,“我这一去大概要很久都不能回来看你们了,你和阿爹在那边不要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随后,她像释然了一般,转向了那块陈旧的墓碑,头一次对着这位几乎素不相识的父亲说了话:“虽然我不记得你了,还误会了您那么久,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和您说话。您一定照顾好阿娘,我照顾了她这么久,现在该轮到您了。”
说到最后,程兮凉的声音有一些哽咽,不过眼泪却被生生逼了回去,一滴也没有落下。
见程兮凉说完了话,褚涣也走上前在程兮凉的右手边跪了下来,然后郑重的磕了三个头。磕完头他没有立即起身,反而还直挺挺的跪着。
“将军,夫人,我爹是大将军的副将,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却不会忘记将军您对我爹的知遇之恩。”褚涣认真的说道,“所以我爹离开了,那就换我来保护程姑娘,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虽然现在改姓程了,但我永远是褚家人。”程兮凉在一旁接话道,“我会褚家重新被世人铭记的。”
长风吹过,他们的这些话都被竹林藏了起来。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本来只是象征的话,却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全部成了真。
*
翌日,正月初六。一行人启程赶往京城。
管家雇了一辆马车,又买了几匹马,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出发了。余恕和程兮凉坐马车,其余人都驾马而行。
马车停在了巷外,马车临行前,余恕还探头看了一样小巷,似乎在看什么人。
“怎么了?”程兮凉看着余恕的动作,不解的问道。
余恕收回目光,放下了车帘,对程兮凉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随后,他轻敲了一下车壁,对车外的人说道:“走吧。”
马车就开始慢慢向前行进。
马车内格外安静,程兮凉和余恕两人面对面坐着。程兮凉打量着余恕的脸色,只见他面色阴翳,似乎心情有些差。她不明情况,所以也不好多问,怕触到了余恕的伤心事。
于是整个上午,程兮凉便偏着头看了半天的车帘晃动,听了半天马蹄慢悠悠的“哒哒”声。她胡思乱想的想了很多事情,从余恕到褚涣,从程氏到邱钰宸。
她知道邱钰宸在京城,所以在寻找真相之余,她也有些期待可以见到邱钰宸,哪怕只是见一面,她也知足了。
她还记得邱钰宸走的那天对她说的,初春就回来娶她的话,这给了她莫大的支撑。所以在为父亲和褚家申冤的同时,邱钰宸的话也支撑着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轻生。
她并不喜欢这样每天都处在算计的生活中,可是好像从立冬的第一场大雪开始,她就落入了一个又一个算计和阴谋之中,让她无路可逃。好在她遇到了邱钰宸,他给了她一段简单又幸福的生活。
也不知道邱钰宸见到她时会不会开心。
程兮凉看着从车帘后漏出的那一道光线,忍不住心想道。
快要到正午时,余恕才说了出发后的第一句话:“你今天……怎么换了衣裳?”
程兮凉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裙。
这件白裙是程兮凉之前买的那件,白裙曳地,少了几分红裙的艳丽。
“想换就换上了。”程兮凉答道。
其实这次出门后,她从前的那些红裙都被她留了下来。她执拗的以为,将红色留在了建安郡,那她就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留在建安郡,留在她阿娘的身边。
余恕面露疑色,正要再说些什么,马车就停了下来。
下一秒,车的前帘被人掀开,“小少爷,程丫头,正午了,我们吃点东西吧?”
余恕收住了话头,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原地修整一会儿,吃些东西再赶路。”
程兮凉便跟着余恕下了马车。
这一路走来,程兮凉并没有注意车外的变化,这时才发觉他们已经来到了真正的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几棵枯树突兀的歪倒在路边。
管家递了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粗粮饼到程兮凉面前,说道:“程丫头,来吃块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