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人。当时我们一家还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我却无心家业,整日都在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仗剑走天涯。不过我的父亲觉得那是不务正业,便将我关在家中,派人日夜监视,又找人教我管理家族事务。”
“我虽然不愿意学,可是又没办法,就这么被我父亲一连押着学了将近一个月。直到那日家中来了一群陌生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看守我的人都被调遣走了,我自由了。”说到这时,伯伯的眼中似乎又带了一丝希冀。
“我翻墙走了。”伯伯继续说道,“我带了些盘缠和一把剑,就这么跑了出来。只不过我可能真的不适合江湖,很快盘缠就被一群山贼抢了去,只留下一把剑。没有盘缠我就只能住在荒郊野外,夜间野兽时常出没,我便只能睡在树上。”
“然后我就遇到了她。”
程兮凉听着只觉得在说句话时,伯伯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她似乎正在被什么人追杀,一路逃到林子里,已然是受了重伤。我便将她救了下来,又引开了追杀她的人。”
“她真的很美,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了。不过真正喜欢上是在她伤好了后,跟着我走了几天之后吧。她一个官家小姐,却忍着累跟着我到处走,着实让人心生怜爱。”
“她为什么要跟着你?”程兮凉不禁出声问道。
“她说要报恩。”
回答了程兮凉,伯伯又继续说道:“我们互表了心意后,便在一起了,不过到底没有明媒正娶,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这对之后的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为什么这么说?”
“为了不再让她受奔波劳累之苦,我们便找了个地方安定了下来。我本想着等时机带她回家去见父亲,然后向她家提亲。可是还没等到那天,她就在一个深夜瞒着我偷偷离开,第二日我去看时,早已人去楼空。”
“心灰意冷之下,我也顾不得那个时候父亲的气到底消没消了,径直回了家。没想到,回到那个我住了十多年的住处时,看到的并不是气派的府门牌匾,而是一片废墟。”
“我多番打听之下才知道,我的家在我逃走的那一天就被抄了家,那些陌生人,是先帝的人。”
“那后来呢?”程兮凉下意识的追问道。
“后来我就几经周折的来到了建安郡,在这里定居了下来。你婶婶家人不嫌弃我是孤身一人,将她嫁给了我。”
程兮凉心中还记挂着那位与伯伯朝夕相处数日的女子,便问道:“您没有找过那位小姐吗?”
“找过,可是毫无音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除了她的名字,一无所知——甚至那个名字可能都是假的。”伯伯摇头,“不过后来也就释然了,况且我还娶了你的婶婶,便没再找过了。”
程兮凉觉得有些遗憾。
“也不知道那位官家小姐最后怎么样了。”
“也许找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吧。”伯伯笑着说道,“她身份高贵,不比我这个家道中落的落魄人。”
程兮凉便也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恰好有人停在了伯伯的摊前,伯伯便先去招待客人。
“姑娘这茶怎么卖的?”那客人一转头就看见了程兮凉的茶筐,随口问道。
“十五文钱一包。”程兮凉心中听了故事,还有些压抑,也没多少心情说些好听的话,只答了价格。
“可以自己挑选吗?”那客人又问道。
程兮凉点头,又觉得一句话不说不太好,便答了一声:“可以。”
那客人便从茶筐中翻找了片刻,再抬手时已经拿了五包茶。
程兮凉一怔,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那客人掏了七十五文钱递给了程兮凉。
程兮凉这才回过神来,“这位客人您喝得完吗?茶如果保存不恰当的话,在家中放久了是会捂出霉味的。”
那客人被这么说着也不生气,他笑着说道:“今天冬至,就当是照顾你生意了,小姑娘也早些回家。至于这茶,姑娘也不必担心,我会分给来家中做客的客人。”
“是我多嘴了。”
“不妨事。”
程兮凉这时才抬头去看那位客人。
男人刚到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剑眉星目,神情内敛,单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即使唇角还带着些笑意,可是那笑意只浮于表面,没有到达眼底。他穿着一身黑袍,外面披着黑色斗篷,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