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沈家人？！”沈夫人居高临下，发出尖锐刻薄的声音，是沈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着，她指着沈昭的鼻子冷笑，“沈昭，你未免也是太高看自己了，不过是将军从外头捡回来的一个养女，得了一个沈姓，让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么多年，你还真的把自己当做沈家亲生血脉了？！这种时候，你如何能为咱们将军府着想？”

锐利刺人的话，从沈昭最亲切的人口中说出来。

就像是白刀子捅进心尖上，红刀子抽出来后又反复□□。

她五岁就入了神威将军府，唤沈夫人一声母亲，沈将军一声父亲。那时候的沈夫人，会关心她白日里练武读书的事情，夜里会给她的被磨破了皮的伤口上药，也会给她做上许多吃食。

即便那些吃食都是沈言爱吃的。

她以为，沈夫人也是将她视作了亲生女儿。

到如今，一声“外人”，一句“一个养女得了沈姓”，就将与她这么多年的感情撇的干干净净。

从头到尾，她沈昭也不过是沈言的替身罢了。

如今正主回来了，沈夫人的眼中哪里还能容得下这个替身呢？

沈昭十四岁时便已经带兵剿灭过山匪，在尸横遍野与刀光剑影中都不曾手抖过分毫，现在听得沈夫人句句诛心，手却颤抖了。

她不着痕迹将手敛藏在袖中，余光瞥见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沈将军，心头凛冽几分，绷着唇迎向沈夫人警惕维护的眼神，正声说：“是，我是养女，那沈昭敢问母亲，您身后维护着的嫡女沈言究竟做了什么，您可知晓？父亲为何忽然风寒病重，这是为何？您何不问问她？”

凌厉的眼神从沈言弱兮兮的身板上扫过，吓得对方直往沈夫人身后躲，软声叫了一声：“阿娘……”声音还颤抖着。

这每一声，都叫在了沈夫人的心尖上，她的女儿言言已经受到十二年的委屈，凭什么如今回了家中，竟然还要受到沈昭这个养女的威胁斥责？

沈夫人毫不犹豫，电光火石间一巴掌就落在了沈昭的半边脸颊上。

“啪——”

清脆的一声过后，白皙的脸庞上浮现了一抹巴掌印，沈昭歪着头，舔了下自己的后槽牙，卷过了一层细微的铁锈味儿。

这一巴掌，可真真是用力啊。

沈夫人打得手有些疼，颤抖着，恨铁不成钢地注视着挨了一巴掌的沈昭，“沈昭！你放肆！你这是在说将军病重是与言言有关？简直是胡说八道！沈昭，我知道你因为太子的退婚对言言记恨在心，可也不能这样平白污蔑她啊，将军府怎的出了一个你这般恶毒的女子？竟然污蔑亲妹妹扣下这样大的罪名！”

话已至此，沈昭焉能听不出来，母亲这是铁了心要护着沈言了。

她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母慈女孝，沈言惶恐地拉着沈夫人的袖摆，含着泪摇头：“阿娘，阿姐定然不是故意如此的，她只是不喜欢我罢了，莫要因为我而坏了母女之间的关系。”

沈夫人心疼地抱着沈言，彻底的，将沈昭排斥在外。

嘴里卷过的血腥味，呛得她有些难受，她唇瓣动了下，想要向沈夫人说明真相，可还是闭了嘴。

会有用吗？

没用的。

看沈夫人的样子，摆明了就是知道沈言的所作所为，却还是故意包庇，将一切的错处推给下人，也将她推到了“嫉恨亲妹”的名头上。

“母亲可真是给我扣了好大的一顶帽子……”沈昭冷冷一笑，“嫉恨沈言……我从未嫉恨过她分毫！我沈昭坦坦荡荡，何须嫉恨旁人！”

沈夫人冷眼，显而易见是不信沈昭的话。

话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再好与那对母女解释，不信的，说什么都不会信。

她转身跨过门槛，阔步入了瑟瑟寒风之中。

身后，沈言见沈昭没了踪迹，才拉着沈夫人的手，低眉顺眼温婉说：“阿娘，或许阿姐真的没有那份心思，她只是为了阿爹好。”

“言言，你总是这样善良替别人说话。”沈夫人心疼地摇摇头，将声音压到了更低，“我视沈昭如同亲生女儿，可她是如何的？她竟然连将婚事让给你都不允，心中何曾有过我们沈家？如今你成了未来太子妃，她心中焉能不嫉恨？你可别忘了，先前她可是故意推你下水，回头还威胁你！”

沈言似乎还想要为沈昭解释，可在沈夫人坚定的目光下，她还是闭了嘴，乖巧“哦”了声。

“言言，阿娘都是为了你好。”

沈夫人放眼看着沈昭不见得方向，眼色深沉。她曾经，何尝不是将沈昭看做亲生女儿？有什么好的都紧着那丫头，可沈昭太过桀骜乖张，不好管教，性子野的很，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陷沈家于不复的事情来。

沈言就不一样了，乖顺懂事，温婉可人，还得了太子的喜爱，等到日后太子即位，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更何况，沈言还是亲生血脉，不比沈昭安心多了？

但沈昭留在晋陵……就像是一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炸掉，沈夫人不得不防。

要是沈昭不在晋陵，就好了。

沈夫人本是想要将沈昭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只是想想，也就作罢。沈昭不是一般的女子，如今更是在禁军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坐着，将军病倒的日子里，也都是沈昭在庇荫着将军府，要是将她赶走了，指不定还没等到沈言嫁给太子殿下，就会被别人扳倒。

她们如今，也只能仰仗沈昭。

等到沈言嫁给了太子，再将沈昭送走也不迟。

沈夫人已经为自己和亲生女儿打好了如意算盘。

*

沈家人多眼杂，这日的事情，阖府上下都心知肚明。但碍于沈昭先前的雷霆手段，下人们可不敢乱说，只能将自己听说的事情憋闷在心里头。

所有人都知道——沈大姑娘嫉恨二姑娘，将将军重病的事情推到了柔柔弱弱的二姑娘身上。

众人对此心照不宣，看到沈昭，就躲得远远的。

但将军府的事情，晋陵权贵不晓得，但赵慵却是知晓的。毕竟是他未婚妻的家，又加上沈昭这个“蛇蝎心肠”的阿姐在，他总得多上两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