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是晋陵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平日顽固已久的积雪，都在晴朗下融化了不少，仿佛一切，都在暖阳下热闹了起来。

最热闹的，莫过于晋陵神威将军府了。

一大清早，脂粉酒香，就远远飘了出去，车马往来，权贵人家的马车停了整整一条长街，来来往往的权贵们大多相熟，有的站在雄伟的石狮子门口就开始寒暄起来。

“这不是陆夫人吗？今日来得倒是早了。”

“张夫人不也是来得早？您说说，往些那么多年，沈大姑娘都没办一场生辰宴，怎么今年却……”

“嘘，可别说了，您没仔细看看那请帖，上头写的生辰宴寿星，可不是沈大姑娘，而是……二姑娘！”

那位张夫人才恍然大悟，大骂自己糊涂。但在场的人，都不再去提起沈大姑娘了，讳莫如深不再多说。

说起被找回来的二姑娘沈言，神威将军府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能逃得过晋陵权贵的眼皮子呢，他们可早早就得了消息。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神威将军府竟然这么着急，年还没过，就将沈言放在明面上抬了出来。

还做的如此轰轰烈烈，这不是明摆着打沈昭的脸面吗。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众人背地里说说就行了，也不再多说。

沈昭受伤愈合的速度颇快，腊月二十这日已经是好了许多，清晨将军府里忙活着生辰宴，也将她吵醒起来。

她才恍然想起，今日是沈言的生辰宴。

也是她的生辰。

但宾客来来往往，都是祝贺沈二姑娘生辰欢喜，哪里有她沈昭的份儿。她自个儿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久卧病榻，一动起来，身子就格外舒坦，身上的骨头都完全打开了一样。

喝过热茶，降春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还提了一个食盒。

她一打开食盒，里头面条的清淡味道就流露出来，沈昭定睛看去，是一碗清汤澄澈的阳春面，面上只点缀了几朵翠绿的葱花，汤里是真的清清淡淡，看起来没什么滋味。

沈昭扬起眉看向降春。

降春脸上一红，忙将面条放在她的跟前，“姑娘，这可不赖婢子的手艺不好，实在是今日的后厨太忙了，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口锅，还被大厨催着快些呢，做这碗面都匆匆忙忙的。”

小姑娘一股劲儿地解释，这不关她厨艺的问题，她那心虚的样子，把沈昭都给看笑了。沈昭爽朗地哈哈大笑两声，使劲薅了一把降春的脑袋，连带着多日以来的郁气，也在阳春面的热汤里散去了不少。

沈昭问：“一大清早做面给我作甚？”

降春又将筷子递上，“往些年姑娘这个时候都不在家中，今年好不容易在一次，总得吃上一碗长寿面啊。”杏眼里氤氲着微光，满怀期待，等待着沈昭的点评，“姑娘快些吃，吃了长寿面，年年岁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面汤热气扑到脸上，寡淡没什么滋味，却格外的温柔暖和。

沈昭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从降春的手上接过筷子，心头的暖意翻涌，但她嘴上却还是说着：“过个生辰，哪儿用得找如此麻烦。”

“煮一碗面也不麻烦，别人有的，姑娘也得有啊。”

“呲溜”一声，沈昭吸入了一大口的面条。正如她看到的那样，面条实在是寡淡无味，甚至有些坨了，但不知为何，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条。

或许如同降春所说，吃了，就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一碗面吃完，只留下了些许面汤，沈昭舍不得倒掉，撑着肚子硬是将汤底也给喝完。降春欢喜极了，抱着吃空了的面碗说：“婢子就知道，这碗面肯定合姑娘的胃口！”

沈昭摆摆手，“也就那般吧。”

真是嘴硬心软。

从她进将军府开始，降春就跟在她的身边了，小丫头没吃过什么苦，自然也没下过厨，这头一次，沈昭总不好打击到了她。

降春还沉浸在“我果真是有厨学天赋”的欣喜中，抱着空碗去了后厨。沈昭朝着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前院看了眼，心里也是微热的。

总归，还是有人能记得她的生辰，为她做上一碗长寿面。

沈昭，生辰快乐。

临近晌午，将军府上更是热闹，饭菜香味四溢，窜到了晋陵大大小小的街巷之间。沈昭刚去沈将军的院子里看望了一眼，沈将军正睡着，她也就没有打搅。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几个正在玩耍的贵女，她们一瞧见沈昭，还以为沈昭也是要去前院吃席，就要与她同往。

沈昭被一群脂粉香的贵女们推着前去，莺莺燕燕嬉笑着，还拉着沈昭问禁军卫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到了前院，席间已经坐了许多的人。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沈昭也不好走，就和同僚以及诸位夫人见了礼，不远处正站着沈夫人和沈言。

沈夫人本想将沈言介绍给晋陵权贵，原本还好好的，谁能想到一群闺女簇拥着沈昭出来，一下子就抢光了寿星沈言的全部风头。

沈夫人有些懊恼，这个沈昭，先前谋害言言一事暂且不论，现在竟然又在生辰宴上使坏，怎么就有这么品行败坏的女子呢？

沈言弱弱地拉住了沈夫人，声音愈发的委屈低沉，“阿娘，阿姐前儿都在养病，而今日，定然是因为是我的生辰，才特地起身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