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毓风起身,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在皇贵妃死后便再没笑过,一生阴郁的皇帝。
皇贵妃死后,他的父亲身体每况愈下,直至药石无医。
太医皆说,此乃心病。
成昭帝后悔过吗?
萧毓风不知道,但是他清楚,自己的父亲选择了皇位。
而他自己,也会选择皇位。
因为成为皇帝,便是他生来唯一的意义。
萧毓风最后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皇帝,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寝宫,门外守着的禁军打着哈欠,萧毓风也没斥责,他游魂一般走向东宫。
他想问问太傅,他究竟该怎么做。
他的父亲,要他杀死太傅,要他灭去太傅的氏族。
他做不到,他没有那么可怖,他做不到的!
萧毓风一路走回东宫,敲开太傅的门,顾不得礼数,直接走进去,坐到太傅床边的。
眼前太傅的面孔都开始模糊一片,萧毓风浑浑噩噩道:“稚远哥,我想问你,若是我成为皇帝,能满足你的愿望,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稚远哥,若是我成为帝王,我们是不是就再无可能?
是不是,终有一日,我也会和父皇一样,为了皇位而杀了您?
萧毓风不敢深思,对父亲的承诺和对太傅不能言说的爱慕在心中撕扯,将他的意识彻底绞碎,他无法思考,只求着眼前的人告诉他一个答案。
秦牧野刚醒来就看到满脸恐慌的太子,这又是剧情外的事情,他不禁愈发头疼,叹了一口气,抬手拭去太子淌了满脸的眼泪,扶着他躺下:“休息吧,什么都不要想,明日,还有事情要你处理呢。”
得知真相的萧执月今夜便会开始联合世家夺权,一步一步成为元岚最尊贵之人。在朝堂上众臣子也以摄政王马首是瞻后,萧执月便会彻底失控,做出强抢新皇,轻薄戏弄之举,让本该成为天下最尊贵之人的青年,成为笼中雀。
剧情本该如此。
现在,秦牧野知道那些可能都不会发生了,但是,萧毓风面对的打压只会更严苛。
和原文不一样,这一次,萧执月可能会真的想杀了萧毓风和皇太后。
萧毓风躺在太傅的床上,嗅着让他安心的药香,眼神越发空洞:“我生来就是太子,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想要什么。我只能做太子,做皇帝。稚远哥,告诉我你的真心想法,求你……”
秦牧野起身,披上外袍,临窗看着黑漆漆一片的天空。
“世人皆有所愿,我也一样。我所愿,是做个忠于天下,忠于社稷的臣子,和陛下君臣相宜,在将死之前,于青史留下一丝痕迹,就足矣。”
按照原著,这痕迹,当是警醒世人的骂名。
萧毓风闭上眼睛,用被子盖住脑袋,也蒙住心神:“孤惟愿太傅,能得偿所愿。”
君臣相宜。
他为君,太傅为臣。
违心答应了父皇,他做不到,也不会告知太傅自己的心意,他便做一个太傅所愿的明主,和他君臣相宜。
这,就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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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昭帝寝宫里,烛光摇曳,一盏油灯灯花一爆,发出的鸣响惊醒了迷蒙的成昭帝。
为了叮嘱太子要事,他早已遣散了所有的宫人内侍,太子离开,那些内侍也没进来,成昭帝觉得浑身发热,力气精神都恢复不少,他便伸出手,哑着嗓子唤道:“来人!”
一只手臂伸过来,扶起了回光返照的成昭帝,同时,高大的身影也遮住了烛光。
成昭帝看过去,便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噩梦般的人。
他的好友,也是被他害死的探花郎,周濂。
烛火虚化了多年前死去的世家公子的面容,让他虚无如鬼魂,一双含情的桃花目猩红狰狞,唇边挂着血迹,活脱脱一个从地狱爬出讨债的恶鬼。
成昭帝喉间咯咯作响,一瞬冷汗就打湿了衣服:“嗝……周濂……是你,怎么会是你!”
“是我啊,陛下,我是萧执月……不,周执月,周濂之子。”
恶鬼伸出手,就那样笑着,掐住了成昭帝的脖子,而后寸寸收紧。
“娘亲突发急症身亡,我后来回忆起,娘亲肤色唇色有异,明显是中毒之症……我本以为又是皇后那蛇蝎妇人下手,原来是你啊,陛下!”
成昭帝面现痛楚之色,挣扎着辩驳道:“蕊儿……乃自尽……身亡……”
“自尽,是了,娘亲是自尽。你告诉我,她为何能狠心丢下我服毒自尽?因为杀了我父亲,强占她的,是你啊,一切源头,都是你这昏君!”
母亲为了他和家族,不能动手杀了成昭帝,可他能。
因为他还有祖父,祖父失去了儿子,早就恨皇家入骨,也已经筹谋多年,现在,就差一个机会。
萧执月曾顾念成昭帝的关爱,不愿遂了祖父的意愿动手,可是,现在他只恨自己没有早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