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酒,产屋敷耀哉喝了。
奈良善的话已至此,除了喝以外,还能如何呢。
不过,喝完之后的产屋敷耀哉说的话并非感谢,而是对不起。
他想要给奈良善一个安稳的家,如果奈良善的寿命非常漫长,长到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去,至少产屋敷家可以将血脉延续下去,将家人的身份代代传下去。哪怕百年甚至千年,只要奈良善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产屋敷家永远不会忘记奈良善。旧的羁绊消失了,就用新的羁绊去弥补,只要心里面没有空缺,人就不会感到孤独。
然而现在,产屋敷耀哉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有新的朋友和家人出现,并不代表逝去的人不会带来悲伤。
他是不是给奈良善造成了新的负担呢?
即使如此,他也不希望那个孩子在一百年后,身边空无一人。
桃源乡的酒见效很快,喝下去后没多久,产屋敷耀哉脸上的诅咒痕迹就去了一大半,原本已经看不到的两只眼睛,竟是又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奈良善想要再倒一杯给产屋敷耀哉,这位主公大人摁住了奈良善手里的杯子,摇了摇头。
“足够了。”足够他多撑几年,或许有希望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撑到三十岁的主公。
奈良善看他非常坚持,就收了杯子和酒葫芦。目前来看能将主公的生命延续一段日子,只要这段时日将鬼舞辻无惨斩杀,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若是不是,到时候再灌也不迟。
饭后,奈良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酒葫芦收了起来。他没打算自己喝,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更好些。
天音夫人早早扶着产屋敷耀哉在床上歇息,然而产屋敷耀哉并没有睡意。因为喝了桃源乡的酒,让他身子轻快了许多,不像以往的时候早早的疲惫睡下。
“如果有谁能陪着那孩子就好了。”产屋敷耀哉突然开口说道。
天音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
“香奈惠说,善的身体一直没有发生变化。没有成长,没有衰老,完全保持着小孩子的模样。”产屋敷耀哉对妻子说道,“长生不老,这是很多人都渴求的事情吧。”
天音夫人:“或许是吧。”
产屋敷耀哉:“如果是鬼舞辻无惨那样的家伙,大概会很自满。但对于重感情的人来说,这只是一种负担。”
要走的路太过漫长,没有一个人能陪他走到时间的尽头,现在笑着在一起的朋友会一个个倒下,熟悉的面孔一张张消失,最后拥有所有记忆走在路上的人,只剩下他自己。
往前看,是漫漫无边际的路,往后看,是埋葬的累累坟冢。
会很孤单吧。
就算有产屋敷家族代代延续,陪伴着他。这种陪伴能抚平心中多少创伤呢。
“如果有谁能长久的陪他就好了。”产屋敷耀哉闭上眼说道。
无关什么身份,朋友,家人,恋人,同事……
只要有一个可以随时交流,不会被时空丢下的人陪同,那奈良善在这个世界上,就不是孤独一个。
天音夫人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丈夫的眉眼,看着他入睡。悄悄的起身,将丈夫换下来的衣服抱起来,走出了房门。
房门外,是穿着女士和服的产屋敷辉利哉。
“母亲。”产屋敷辉利哉低声道。
天音夫人:“没有去休息吗。”
产屋敷辉利哉低下头,然后又抬头问道:“我不能变成哥哥那样吗?”
天音夫人沉默了,最终她摇了摇头。
“你做不到。”
无论是身为鬼舞辻无惨唯一的血脉子嗣,还是在胎内时摄入了大量奇特的药物,亦或者诞生后开始修行念,以及在无限城内注入鬼血和药剂做实验,都是无法复制的过程。奈良善现在的体质,是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上偶然出现的奇迹。
这世上不会出现第二个奈良善。
所以,绝不可能有人保有他那样的特性。
还背负着诅咒的产屋敷辉利哉更不可能。
产屋敷辉利哉沉默了。
自出生后,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曾经羡慕过别人,然而生活在产屋敷家,又看多了早逝的鬼杀队成员,产屋敷辉利哉为自己曾羡慕普通人长寿而感到羞愧。鬼舞辻无惨是产屋敷家的责任,明明有那么鬼杀队成员为斩鬼而牺牲,无法上前线面对危险的他,有什么资格去哀怨自己的短命。
斩杀鬼舞辻无惨是产屋敷一族的使命,若是没能在他这一代斩杀,就要延续血脉和使命,长寿没有必要,更重要的是未来,但并非他自己的未来。
然而现在,产屋敷辉利哉突然想要多活几年。
他不畏惧死亡,却并不希望自己的死会带来更多的悲伤。
都是因为今日,哥哥的表情太悲戚的原因。
*
将酒灌完了,奈良善暂且安下了心,决定前往锻刀村。
仍旧是产屋敷耀哉一家在门口送行,看着奈良善离开。无论是产屋敷耀哉,还是辉利哉,都一脸微笑的模样。似乎昨日他们与天音夫人的对话并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