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医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白川玛菲亚抬起两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的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就很感慨:人是个好人,可惜有点太抠。
——说好的请她吃东西,结果谈了快俩小时的话,拢共就买过两个卷饼,其中一个还让他自己给吃了。
就这个时间,她看了下表,这个时间是真的不适合去吃食堂了。
黑手党学院的食堂也比较神奇,一般情况下是外包给正常的食品机构的,只是他们偶尔会招几个药物研究专业的学生去实习帮工。
这主要也是为了方便他们活学活用。
而活用的具体表现——就是在随机选定的菜品中,加入某几种随机选定的药品,再抽取一位幸运同学,在打饭前后将其现场毒死。
而对校内一众“幸运同学”备选者来说,能精准的从打来的饭里发现毒素,也是一项可以计算附加分的“临场考试”。
但是怎么说呢: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武斗类课程学的特别出类拔萃的同学总是有的,当肌体循环牛逼到一定程度,就完全可以被称之为是另一种生物了,抗药性再强点,就算把饭全吃了,你也不一定能毒死他。
这种情况下,下药的虽然能拿到实践分,但事后总免不了要挨顿打,碰上心眼小的,按一日三餐套人麻袋,能套满整整一个月。
所以“选取幸运同学现场毒死”这个活动,慢慢就避开了中午和傍晚、这两个人流量巨大的时段——那会儿正是武斗类课程集中下课的时间,食堂里能打的玩意儿太多。
但是宵夜时段就不行了。
白川玛菲亚摸了摸饿的有点扁的肚子,心想这个时候去食堂,怕不是吃饭的一个没有,尽剩下一堆等下药的蹲在后厨望眼欲穿了。
叫一份意面,保不齐能掺四种药。
白川玛菲亚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智商是个问题,事实上,可能正是因为那个被森医生定义为【阅读世界】的能力的存在,她不止语言能力跟先天自带的一样,很多所谓的知识和课业,也都一并自带了。
最限制她学习成绩的,反而是过于普通的身体素质。
这种普通,并不单指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就连测试之后的潜力评估水平,也普通的不是一点半点。
就玛菲亚所知,斯贝尔比·斯夸罗当初检测出来数值,可能得是她的六倍还多。
也就是说,无论她再怎么练,最终结果也就是个身手敏捷的普通人,但斯夸罗呢?
他就算光吃啥也不干,只要能按部就班长到发育健全的年纪,他的徒手握力就能支持他拿实心钢管拧麻花玩。
就连迪诺——也就是之前和玛菲亚一起挂科的那个加百罗涅氏小金毛——无论他表现出来的能力有多见不得人,【走路都能把自己绊倒】这种技能又有多耸人听闻,单就身体素质而言,他的一骑绝尘程度,甚至可能还在斯夸罗之上。
别说掺四种料的意面了,掺八十种的面,都不一定干的过迪诺·加百罗涅铜墙铁壁一样的免疫系统。
只有白川玛菲亚是彻头彻尾的普通。
以此类推,他们那一级别的打闹游戏,要是让玛菲亚来玩,最轻也是个骨折的下场。
而更糟心的是,人家骨折了三天就能下地,她这边,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了,很可能直接就是个不可治愈的永久伤害。
白川玛菲亚是真的不想上武斗课吗?
在【怕累】和【怕死】之间非要选的话,那肯定是【怕死】更严重点啊!
如果累一累能换来自保能力的话,她咬一咬牙也就认了,但这个黑手党学院是什么状况?
白川玛菲亚很负责的说,不上那些课,她可能会在之后的某一天,因为缺乏自保能力含恨而终,但要是上了那些课——
那她下课前就得死了!
而且八成会死出一种神奇的戏剧感。
玛菲亚顺势回忆了一下曾经见到的某些同学,情不自禁的给自己举了个例子:比如死于作业搭档递东西给她时无意间的一推搡。
所以才说人生艰难。
女孩子走在校园漆黑的小路上,愁的连肚子饿都不怎么难捱了——今天她称得上运气爆表了,不止遇到了很好的森医生,还因为“丈夫”先生的一念之差,收获了价值三十分的尸体一具。
剩下的三十分,忽悠几个路人帮她填填表应该就可以了,但除此之外……
“还有下学期的剑术课程啊。”
讲道理,白川玛菲亚昨天已经因为这事儿愁的一宿没睡了,现在离宿舍越来越近,那种糟心感肉眼可见的又要揭棺而起了,她的身体素质真的没法跟超人们比,再熬一夜不睡的话,明早就该医务室见了。
“要不要去申请一支镇定剂啊?”
她仰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宿舍楼,又看了看远方黑暗中的政教处,他们这样式儿的学校,肯定是不会提供什么褪黑素或者安眠药的,也就镇定剂能拿来代替一下——
等等。
白川玛菲亚嗖的一下把远望的视线收回来,仔仔细细的对着宿舍楼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
五四三二一。
五楼101号那个……是她的屋子吧?
是的。
在拿出学生证重新确定了一遍之后,白川玛菲亚不由的就更疑惑了:
如果那是她的房间的话,既然房间主人现在正在楼底下喝西北风,那打开房间里壁灯的人是谁?
带着巨大帽子的小女孩慢吞吞的歪头,想,现在正在窗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剪影,又是谁的呢?
一般情况下是鬼。
白川玛菲亚同样具有丰富的恐怖片观赏经验,虽然现在她都不记得了,但在发现自己窗前站了个人之后,她只是静静的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然后直接就放弃了上楼的想法,抬脚就要走——
“你给我回来啊喂!”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暴呵,五楼101的窗户框直接被扭的变了型,扛着把大刀的斯贝尔比·斯夸罗恨恨的踩着窗台,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这都几点了,站在自己的宿舍楼下发呆就算了,呆一会儿还转身就要走,你的脑子是被什么蚜虫蛀过吗?”
“啊。”
白川玛菲亚听话的收回了脚,愣愣的盯着五楼看了一会儿,做恍然大悟状敲了敲手心:这是何等凶神恶煞的一个倒霉玩意儿。
撞他还不如撞个鬼呢。
斯夸罗:……
斯夸罗:“啊什么啊,听到了前辈在跟你说话,你倒是先打了招呼啊喂!”
白川玛菲亚一点都不想重温看人当面砍手,然后还莫名其妙被送手的糟心记忆,但说时迟那时快,开口之前,她险之又险的想起了斯夸罗的身份。
他是下一任剑帝。
换句话说,如果她想在剑术课走后门的话,这是个绝对绕不过的人。
于是她迅速摆正心态,拾掇好了表情,相当郑重的原地立了个正,直直对着五楼那个扒在外窗户上的大呼小叫的银毛剑客,一板一眼的鞠了个可标准的躬。
弯腰直角90°。
斯夸罗:……
斯夸罗:“让你打招呼问好呢,你这是要参加我葬礼的吗!?”
“吗”字拖的尤其长,回音不绝绕梁三日,吵的五楼以下所有楼道的灯都给闪亮了,玛菲亚让他喊的下意识退开了一步,心想这家伙这么激动,别是想直接跳下来打我——
——咣当!
随着突兀的一声巨响,原本还挂在五楼窗外的斯夸罗君,就这样,在白川玛菲亚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直挺挺的摔在了楼前才翻过土的草坪上。
姿态相当的四仰八叉。
玛菲亚先是愣愣的看了下眼前的土坑,又抬眼去看五楼处自己那个变了型的窗框。
然后再低头看土坑,又抬眼看窗框。
整整五秒之后,随着“呃啊”的一阵呻|吟,土坑里的斯夸罗顶着几片草叶子,愤愤不平的爬了起来。
“混账BOSS你就不怕摔死我吗?!”
他吼完了一指玛菲亚:“还有你,赶紧把那个参加葬礼的表情给我收了,你是故意要配合着他恶心我的吗?”
而到了此时,窗台上那只一言不合把人踹下了楼的长腿,这才慢吞吞的收了回去。
腿的主人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楼下的咋呼声一样——或者说听到了他也无所谓——慢条斯理的踱步到了窗边。
啊。
玛菲亚的眼睛因为惊讶稍稍睁大了一点:是兄长大人唉!
那边厢,“兄长大人”居高临下打了个手势:你。
玛菲亚跟着努力理解了一下:我。
兄长大人曲了曲手掌。
上来。
玛菲亚于是恍然大悟:这是让我上去啊!
于是她马不停蹄的冲上头招了下手,也不管斯夸罗还在土坑里收拾自己的外套,转身就开始往楼上跑。
话说把XANXUS和“兄长大人”这个身份对标之后,她不止一点陌生感都没有了,连排斥都少的可怜。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吧。
白川玛菲亚在爬楼梯的间隙里想到:这毕竟是“兄长大人”啊。
——在过去两年多的日子里,她在做“说话”这件事的时候,九成九的对象是养母女士,而话题的中心,百分之百就是兄长大人。
如果统计一下她说过最多的话,那结果一定是【是,是,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兄长大人的话】这句。
安抚歇斯底里的养母女士时要说。
附和夸奖儿子的养母女士时要说。
被养母女士大声呵斥兼分配人生的时候,还是要说。
怎么说呢,和一个武力值比你高的妄想症相处时,你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顺着她了。
再进一步的话,你还要足够尊重她妄想出来的那个存在,甚至于主动把自己也变成妄想症症状的一部分。
所幸这点并不困难——扮家家酒玩过没有,喝空气下午茶呢?
反正就是那种性质的活动吧。
就白川玛菲亚个人两年多的从业经验来说,她相当习惯和一个空气形态的“兄长大人”相处。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
在养母女士比较多愁善感的日子里,为了照顾她的情绪,玛菲亚日常会摆三副餐具(只有碗而已),过程中还会配合的给空气夹下菜什么的。
真要论起来,她们两个人过的,其实是三个人的日子。
基于这一点,虽然XANXUS和一般意义上担任“兄长”这一角色的男性差的有点远——毕竟他长的就是一张蛮不讲理又唯我独尊的脸,而养母女士妄想症时脑补的,是个成熟稳重型孝心有佳的款——但正是因为玛菲亚大多数时候面对的是空气,只有个空壳子在,所以标签化相当的严重。
以至于虽然初期稍显懵逼(但懵逼阶段她其实也没怕过这个人,而且腹诽时用【兄长大人】这个称呼用的贼溜)。
但在确信了真的有XANXUS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活人后,她轻而易举的就把标签贴到了对方的脑门上。
随之而来,她这两年多来培养给了这【标签】的亲切感,和言语造就出的心理暗示,也在虚虚打了个八折之后,被一并被转移到了XANXUS身上。
虽然只是在三个月前见过一面,但这三个月里,白川玛菲亚也很仔细思考过:会因为养母女士而给她学上的人,必然也是“兄长大人”的熟人吧?
而在一贯认为【人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的玛菲亚眼里,既然养母女士已经死了,那她在那之后还能脱离贫民窟,甚至有学上的原因,八成都得归在“兄长大人”身上。
无论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依旧因此得以活下了下来,甚至考试挂科了都能PY出一份标准答案。
没有人理所当然就该对谁好的。
我该谢谢兄长大人才对。
白川玛菲亚这样想着时,整个人已经气喘吁吁的站在了门前,稍稍抬眼,便能看到大马金刀坐在她床上高大少年。
于是她下意识便扶住了往下滑的帽檐,冲着黑发红眼的XANXUS歪了下头,扬起了一个绝对足够灿烂的笑容。
——哪怕拿不出什么切实的回报,我最起码是可以对你笑的。
——就算我不怎么会高兴,所以笑起来没有感染力,它最起码足够美丽吧?
“晚上好呀。”
此时此刻,白发小女孩弯弯的眉眼里,其实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确定:但看到这样好看的笑容,你的心情无论如何都会变好一点吧?
答案是没有。
不止没有,对方看起来甚至比刚才踹人跳楼的时候还要烦躁。
烦的玛菲亚都快笑不动了。
“傻笑什么呢。”
半晌之后,随着一声像是压在嗓子里的嗤笑,女孩子脸上的笑容,终于在不确定中慢慢落了回去。
什么啊。
有那么一瞬间,白川玛菲亚其实是很懊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