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愣住了,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蓝色的眼睛划过一丝慌乱。
是他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了吗?这个从认识起便一直叫喊着“自杀”并真的付出行动的人,居然会有一天告诉他,他不想自杀了?!
不不不!中也又扶了扶帽檐。这个家伙从初次见面时就以逗弄他为乐,所以绝对是又在戏耍他。
“中也。”
这时太宰治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中也抬头看去。
太宰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少有的,不!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认真神色。
中也又下意识地看向太宰治留在绷带外的那只眼睛。
从初识起,不管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到对方,对方的右眼都被绷带蒙住。不过说实话,哪怕不被绷带遮住,凭着对方蓬乱的刘海,人们也看不清那只眼睛。
「为什么只愿意用一只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这是两月前的某一天他问太宰的一句话。
那天凌晨,他在无头骑士把好友解救走后,按照原计划出现在太宰身边。
没成想原本预想的恶战居然会在梦野干部自杀的那声枪响时结束。
然后在连夜赶回横滨后,他们就恰巧遇见了日出时的横滨大海,于是不知道怎么他就问出了那句话。
如果真让他找原因的话,那就怪当时泛着金色的碧海吧。
或许那个时候,太宰也被那片沉浸在金光里的大海给感染了。
中也从未见过对方那么温柔的神情,也从未听过对方如此正经的叫他的名字。
“中也,无论是谁徒劳一辈子都仅仅是为了抓住一缕光。可是等你费劲所有的努力终于抓到光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光是会从指缝间流走的。”
随即太宰快步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忽然转身朝他张开了双臂。
中也看着他的头发忽然被风吹乱,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太宰治的嘴角又显露出那抹危险又熟悉的微笑。
“噗通——”
他又跳海了。
从糟糕的回忆中回归现实。
可这次中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再相信对方一次。
因为他看到了太宰的那只眼睛。
虽然太宰太会骗人了,但是在这么多次的合作中,他发现那只眼睛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不管是笑也好假哭也罢,不论什么时候,那只眼睛都像是蒙了层雾或纱那样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一只清澈有神的眼睛,现在太宰的眼睛和旁人的是一样的了。
可是话说回来,像太宰治这样的人,有了一双正常人的眼睛,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想到这,中也不由地摘掉了帽子,并把其捂在了胸口上。
他现在拘谨地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却又不得不礼貌应对的生物。
“不是?太宰你吃错药了?”
太宰治没有回应他,他只是抬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和中也一样,披在他身上的那件黑西服早就消逝在火海里,而还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衬衣也染上了大片血迹,当然绷带上也不例外。
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一朵纯白的椿落到了地上,或是一件白无垢被划上了一道口子。
这是一种被损坏的美,是激起旁人破坏欲的美。
但是中也却吓得打算向尾崎红叶求救。
可是他却发现那二人早就不见了身影,没办法,他只能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太宰。
这时太宰单手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但是不知道他是手上没力气,还是腿上没力气,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
记得见到对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还是在初识的两年前,但现在中也完全没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他抿了下嘴唇,走上前朝对方伸出了一只手。
太宰没有拒绝,很自然的把手搭了上去。只是站起来后,他低垂着眼眸依旧沉默不语。
中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把帽子戴上。
“走吧,一起去喝几杯。”他扶了扶帽沿说道。
这时太宰治的嘴角上又浮现出了那抹熟悉而又危险的微笑。
可是中因为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并没有察觉到,他甚至还在说着安慰的话。
*
颁奖典礼结束后,还有一个晚宴。
不过对黑泽唯来说,这种算是某种向外推销和反推销的大型交流活动,与她的相关性其实较小。所以她便以她还是学生为由,要求早退。
当然了在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作家们看来,这个理由极其恰当。
甚至还有人一边把自己名片塞到黑泽唯手里,一边催促她趁现在还不算黑快点回去。亲切的就像是她的长辈。
不过这人的小计谋还是被旁人识破了。
有人也用相同的方法,一边温柔的告诉黑泽唯快点回家,一边也往她的手里塞名片。
到最后,黑泽唯就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身前那群白发苍苍的作家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给她塞名片。
不过这条队伍是不准除了作家以外的人加入,而某些塞完了名片的作家们还自发地组成了人型屏障,他们时刻防备着漏网之鱼的出现。
之前提醒过黑泽唯的那位女作家并没有参与其中。她只是远远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杯酒。
这时一位发量稀少的出版商快步来到她身边,笑着说道:“去年虹老师也是这样被围住的吧。”
女作家没有回话,甚至没有看他,只是饮了一口酒。
出版商的笑容一僵。
这时他见到女作家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异常的红晕,于是心思一动,又亲切地邀请对方是否能宴后小聚。
或许也是因为这份醉意,女作家终于抬起眼眸看向他,无所谓地说道:“行啊,不过……”
“不过什么?”
“你也看到了。原本应该是身为上一届的我,给神老师颁奖,为此我甚至事先都练习好了如何不失礼貌又亲切地和她握手。但是没想到编辑居然给我推掉了,他甚至还不准我来参加颁奖典礼。”
女作家郁闷地解释道,然后又饮了一口酒,“所以我今天是背着他来的。”
听到这,出版商的心思就活络开了,他一脸担忧地说道: “哎呀呀,现在虹老师也是大作家了,怎么编辑还这样对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