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众人这边拿了药方去抓药,那边又开了库房取百年老参,一时内院又传来消息,吩咐给陆太医的红封需要加倍,直忙了个昏天暗地。
等到药好容易熬好了,却又生出事端。贾代善不肯服药。
虽然身体不太能动了,贾代善头脑却是意外的清醒。他很清楚若他此时死了,他的两个儿子都没什么出众的人才,贾家也就没有值得人惦记的地方,义忠亲王自然会对贾家放手。而皇帝是个念旧情的人,之前废太子死了,皇帝便把废太子的好都翻了上来,此时也只有他死了,贾家快倒了,皇帝才会念起他的好。
贾代善闭上眼睛,不再说什么,任贾母、贾政百般劝诱,都不肯喝药,说的多了,他便端起国公爷的架子,声音嘶哑着将众人赶了出去。
贾代善心里十分痛苦,自己忠于皇上一辈子,便是当初对废太子,也是本以为是侍奉储君,并无拥立新帝的意思。却没想到老了还要为了子孙后代伤一回皇上的心。
接下来几天,兵荒马乱,朝堂上一时传来消息,皇帝已经派了巡南御史去了江南调查盐课的账目。而贾代善已经陷入了昏迷,几乎没什么清醒的时间。
贾府的氛围,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就连邢夫人也顾不得再找迎春和贾赦侍妾的麻烦。
再过半月,连皇帝也惊动了,派了只给皇帝看病的太医院院判过来,又亲笔御批让御医用心诊治。
半个月后,就在新任巡南御史刚刚到达江南盐课开始准备查账的时候。荣国公贾代善也到了回光返照之时。
却说前巡南御史盖余进京述职后,便寄居在其同科、现任礼部员外郎王志的府上。
这日王志府后院的凉亭中,盖余正和王志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壶清酒和几个小菜。
盖余首先举杯:“之节,愚兄先敬你一杯,这些日子还要多谢你收留我,却是给你添麻烦了。”
之节乃是王志的表字。王之节听了盖余的话亦举杯:“盖兄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乃是同科,这些日子秉烛夜谈实乃人生快事,何谈麻烦。何况盖兄前日不畏艰难,检举勋贵,却是我辈读书人之楷模,不少人都心向往之,连老师都夸你忠烈慷慨。若非盖兄你非要避嫌疑,只肯在我这清水闲官府上居住,怕是早就成了天官府上的座上客了。”
王之节话中的天官可不是道教里什么天官,而是指的吏部尚书。六部之中,因吏部掌管百官任免、考核和升降大权,权利为六部之首,因而吏部尚书便有了天官之称。
而现任吏部尚书正是盖余、王之节二人的座师,所以王之节方有此言。
这三个月来,盖余简直风光无限。按说江南盐政亏空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可是因为荣国公贾代善乃是天子近臣,这亏空又与天子有关,开始也不是没有人上书过,不过都被天子压下,甚至有的上书之人反而受了罚。因而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任巡南御史都不曾检举。
而盖余这次上书,不但没有受罚,反而因为卡在皇帝对贾代善渐有嫌隙的时候,导致皇帝亲自派了御史前去查看,而荣国公也上书请罪。不得不说,盖余的胆气、眼光都是一时之选。
这三个月来,京中激进一派的官员多有想要结交认识盖余的。
至于说有没有人嫌弃盖余此举乃是搅风搅雨,反正文官里面是没有这样的风向的——贾家乃是勋贵,文官检举勋贵难道还有错吗?
所以王之节这番夸奖盖余的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盖余却苦笑一声:“之节啊,不瞒你说,之前我上书弹劾荣国公时确有几分把握。可是这荣国公如今重病,朝中上下传说只怕就要不行了。陛下念旧,如何还能下得去手清理这盐政沉疴?就怕反而要迁怒于我啊。”
王之节劝道:“陛下英明神武,那荣国公先是在废太子一事里立场不定,如今又攀附义忠亲王,毫无气节,陛下必不至于因此等人物迁怒于忠臣的,否则岂不是寒了大臣的心。”
盖余勉强一笑,举杯只道希望如此。二人复继续饮酒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