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邢夫人被贾赦发作一通,又气又急病了一场,病好后更是着意奉承贾赦,连对迎春这边都不甚克扣了。
几日后一早,就有邢夫人处来人喊迎春过去。
孝期也没什么可打扮的,王嬷嬷只把迎春收拾齐整穿上斗篷风帽,就抱着迎春,带着娟儿木香并小桃过去,留了陈嬷嬷和雀丫看屋子。
迎春自穿越来头一次出了自己的小院,不免四处细瞧。
沿路花木扶疏,山石玲珑,花石掩映间还有流水潺潺而过。抄手游廊宛转延伸,尽头能看见花树深处的几间厢房。
一路行来,只觉得看起来院中房屋花木山石都十分雅致,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不过具体好在哪里迎春却说不出了。
迎春现在住的屋子是原本黄氏的住处,就在邢夫人所居正房后西头的一个小跨院。王嬷嬷抱着迎春,不过走了三条抄手游廊,经了两个月洞门就到了。
院子内的仆妇看着迎春一行人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两声嬉笑。门口的两个小丫头看见迎春一行人也是懒洋洋的,待迎春等行到近前方有一个上来打起帘子,一个进屋回话:“二姑娘来了。”
进了屋子,抬头就见屋正面放着一面金玉满堂的玛瑙白玉鎏金屏风,前面设着黑漆描金的案椅。案上摆着珐琅彩大雁牡丹纹瓷瓶,椅上铺着织金百鸟椅搭。其余摆件陈设,无不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迎春看的十分羡慕,她的屋子因为守孝多是黑白青三色,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见到这样奢华富贵的画面,只觉得十分符合她想象中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贾府气象。
但也不是没有别扭。她一路所见建筑都是别致典雅,颇有江南小院的风情,猛地一进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只觉得十分不搭。这屋子陈设虽然富丽,却好像是把好东西都堆在了一起,不免有几分暴发户的气象。
不过也没时间让迎春多想,王嬷嬷已经将她放下,牵着她的手进了东次间。
东次间临窗大炕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妇人。穿着紫色遍地金长绸袄,褐色绣万字纹的裙子,头上戴着全副的金镶红宝凤钗头面。那妇人嘴角紧紧的抿着看起来颇为严厉,正是迎春记忆中邢夫人的样子。
邢夫人瞧了迎春一眼,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方不冷不热道:“二姐儿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迎春按王嬷嬷所教的礼仪向邢夫人蹲着请了安,回道:“好多了,多谢母亲记挂。”。
见迎春礼数周到,邢夫人的面色稍微好了一点,点头道:“二姐儿身子刚好,到炕上来坐着吧。”
迎春回了句多谢母亲,就有下人把迎春抱上了炕,和邢夫人相对而坐。邢夫人好似微微走神,屋中一时无言。
迎春闲得无聊,便偷眼去看邢夫人。只见邢夫人今日化了极浓的妆,细看之下还能发现眼睛底下微微的黑色,显得人颇有些憔悴。
过了一会儿,邢夫人才似乎回了神,干巴巴道:“你如今一个人在院子里住着,老太太恐怕你身边人伺候不周,特地吩咐给你身边添几个人。另外你身边按说该有两个陪你上学的丫鬟,待会儿领了人来,你看着喜欢的挑两个。”
迎春应了是。
邢夫人又道:“话虽如此,你人小不知事,我做母亲的也要帮你看着些,免的挑了什么三五不着调的人,照顾不好你。”
这话也是应有之义,邢夫人到底担心迎春身边没有自己的人不好听。
说实话,当听到贾母让赖嬷嬷带着人来自己屋里选人时邢夫人还是松了口气的,她当初还真担心贾母直接让迎春去荣庆堂定下服侍的人,那自己就真的说不上话了。为了让迎春选自己身边的人手,还特意让王善保家的去迎春那里走动了几趟。
如今贾母既然不打算全然干涉最后定下的人,一来还是替自己保全了几分颜面,二来——邢夫人不自觉的看了眼迎春,眼里有藏不住的得意和蔑视——到底只是一个庶女,只怕贾母也没有十分把迎春放在心上,连去荣庆堂见一面给迎春做个脸都不肯。
邢夫人眼里的得意太过明显,迎春一转念,就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
迎春却没有生气,贾母于她不过是纸面上的人物,而她也不是本尊,不会为了庶女的身份而有自卑的意思。
因此对于邢夫人的话,迎春依然应了是,没有露出邢夫人想要看的怯弱神色。
邢夫人略有些意外,但无心探究,还是继续开口道:“你年纪小不知事,有些东西我还是要提点你一下。贴身丫鬟将来是要跟着你出嫁的,因而必要找可靠的人,你王妈妈跟着我多年,一家人都是极可靠的,她的外孙女我瞧着就很好。”
迎春依然恭恭敬敬应了是。
然后屋中就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