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贾母毕竟年迈,身后的丫鬟琥珀给她拍背顺气,好容易待气顺了,方才指着王熙凤道:“说罢!有你几个妹妹作见证,亏不了你,谁又不短你那一口汤。”
王熙凤这才道:“这桩大喜事原是桩大奇事,这事儿细说起来还和老太太您大有关系。”
她这关子卖得恰到好处,一时间哪怕是旁边侍立的丫鬟们的兴致都被她提了起来,见她故意不再说下去,不由心底发急。好在迎春代她们追问道:“这事儿和老太太又是什么关系?二嫂子你快说吧!”
王熙凤笑道:“今早负责打扫院子的陈婆子扫地的时候,在台阶旁边捡到了一样稀罕物,实在认不得,就交给了管事的。管事娘子也还认不得,就请了外头的医生瞧了瞧——你们道是什么?那竟然是一朵四叶灵芝!医生说啊,看年头怕不是四五百年都有了!”
饶是黛玉先前见她故作神秘之状,便隐隐有了预感,可果真听到那位梦中仙人所许诺的异兆二度应验时,仍是惊诧不已。好在众人不知情之下的表现远比她的更为惊异,倒无人觉得她的反应怪异。探春素来是三姐妹中最为敏慧者,心念一动已想到了此物的寓意:“四五百年的灵芝?还是凭空出来的,这是大吉之兆啊!”
“可不是这么说么!”王熙凤一拍手,“那医生可说了,这四叶灵芝品相周正,灵气十足,阿弥陀佛,竟是一样快要成了仙了的灵物!要是把它吃了啊,管保叫那人身轻如燕枯木逢春,能叫瞎子俩眼睛复明,至少增寿三百年呢!”她朝贾母扬了扬脸,笑道,“老太太您猜啊,这灵芝是在哪处院子被拾到的?是在荣禧堂!要不是因为您老人家福泽深厚,把儿孙们调理得又是纯孝,又是争气,才打动得天老爷。不然这些祥瑞怎么别处不去,偏就来了咱们家呢?”
她之所以要说“这些”祥瑞,除却庭阶灵芝之外,还指的是衔玉而生的宝玉。宝玉自称得先祖托梦,不顾冬寒路远,执意回金陵祭扫祖坟。这才走了两日的功夫,贾家便天降灵芝于荣禧堂,两者之间若是硬要说毫无关系,说出去都会被人嘲笑牵强附会。
贾母听了,又是欢喜,又是欣慰,感叹道:“可是天恩浩荡,想不到的福气啊!”说着忍不住擦了回眼泪,再沉吟了一回,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什么,骤然神情肃穆,“天降祥瑞,自然只有天家才能消受得了。凤丫头,你跟你婆婆、你婶婶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两个老爷并东府的珍儿一同上表,把这灵芝敬上。要快!要赶在风声还没传出去之前!”
王熙凤也随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原本眉飞色舞的表情也严穆了下来,当即站起身,朝贾母福了福:“那我这便去了。”贾母抬手向外挥了挥,示意她从速去办。
王熙凤来时如同一阵风,叽里呱啦的说笑一通后,又如同一场风般走了,余下众人面面相觑,瞥着贾母的脸色,斟酌着该作何反应方才合宜。贾母说了这许久时间的话,也觉得有些困倦。琥珀搬来引枕放下,贾母就势靠着躺下,缓缓看向几个孙辈:“天降祥瑞原是大大的好事,可降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未免好得过了度。凭他什么好事,既说是过了度,那也就有些不妥当了。”
贾母不知这灵芝的由来,黛玉却知那灵芝原是梦中仙人所赐下的异兆,究其根本是因她而来,只因她正好住在荣国府,才降于荣国府的荣禧堂,其实本来与贾家无关。闻言正自心下存了笑,便听外祖母又道:“有句老话不知道你们姐妹听过没有?‘福兮祸所依’啊!”
探春看了看众姐妹的神色,见黛玉似有所思,迎春与惜春神色茫然,皆无应声之意,便回道:“可是《道德经》里的话?”
“好在这祥瑞脱手得快,待敬了上,凭他外头有什么胡言乱语,也碍不着咱们家了。”贾母微微点头,长叹道:“也不知道宝玉走到了哪一处?数九寒天的,他打小儿身子单薄,这天气赶路,不知道得打多少饥荒……”
黛玉眼盯着手炉上的描金折枝纹,贾母后面说了什么,她耳中只是不闻,只心中反复沉吟道:
“‘凭他什么好事,既说是过了度,那也就有些不妥当了’。”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作者有话要说: 贾母:凭他什么好事,既说是过了度,那也就有些不妥当了。
黛玉:外祖母说的有理,哪里会有做个梦都有神仙倒贴催你修仙的好事?这内中必有祸因!
孤竹君:我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