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媪妪微折了身,将右掌于她眼前缓缓打开,月光将她掌心的肌肤濯洗得清白如素,那五颗黑豆在这般分明的色差下,其上竟也隐隐灵气流转,显得颇为不凡:“此物交予你,明日配合孤竹君返还身契。孤竹君涉世不深,于人情世故总有不足,今后你需潜伏暗中,时时照拂提点于他。”
“但凭主人吩咐。”名叫妙光的赤狐女恭顺的说罢,又浮起俏美而雀跃的笑容,“只是不知这回差事的期限是……”
“孤竹君取回修行之日,便是你销差之时。”秦媪妪道。
这回的假期有的是日子!
妙光面上的笑容顿时如春水微波,漾个不住,欢天喜地的接过那五颗黑豆,虚虚握拳,在耳朵边抖了抖听响声:“妙光一定竭尽全力襄助孤竹君!”又可怜巴巴的说,“主人我会舍不得您的。”
秦媪妪看了眼她假惺惺的哭丧脸,面无表情:“那老身另换他人?”
“我的差事,当然得我自个儿去做,哪好意思劳烦其他姐妹费心!”妙光连忙巴巴的说。
孤竹君自问从来都不是个忧愁少眠的妖精,他是天生地养的竹子精,空心劲节,胸怀坦荡、随遇而安得很。从前在九嶷山上,他不是替东家的灵芝精修篱笆,就是给西家的老虎精梳毛,渴了喝露珠饮泉水,饿了啃两口岩土,困了随便寻个地头倒头就睡,乃是一位出了名的随和妖精。后来下了山,也将这“随遇而安、与世无争”的八字真言发挥得充分。也就是阴差阳错的结了契约后的这几日,他才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失眠。
也因此,尽管白染娘的床铺并不宽敞,和一位成年雌性人类挤着一张床铺睡觉的感觉拘束极了,可这依旧是这几日以来他睡过的头一回安稳觉。迷迷糊糊之间,他只觉得不远之处,亦或是遥远之处,有浅浅淡淡的异花之香无风而沁芳,袅袅娜娜,如湘夫人摇曳的霞袂,如被残月拖曳着的淡星,是令任何草木都为之倾心的佳气幽芳。
好想吸一口,就吸一口,叫他立时开花赴死都值了……
“是根竹子都抵挡不了如斯诱惑嘛……”他低声嘟哝着,被冰凉的织物覆在了脸上:“还说梦话呢,赶紧起来,我们姑娘要见你!”
是那个叫白染娘的凡间妇人的声音!孤竹君一个激灵,一骨碌就从床铺上翻起:“谁?谁要见我?”
白染娘已梳洗罢,将浸湿的手巾递给他:“是我们姑娘要见你,听说啊,你的身契已得了!”
不愧是秦媪妪,办事效率就是高!孤竹君在心底暗喝了一个彩,旋即记得白染娘正期待着自己的反应,连忙做出喜出望外感激涕零的模样来:“我这真是遇见贵人了!我这就去给姑娘磕头去!”
“姑娘哪儿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先把头脸收拾干净,梳洗齐整了,才好去见的。”白染娘说着,拿来了小牙刷、香胰子等物,孤竹君早前在妙光的培训下,已谙熟了这种种俗物的用法,但记着要演得周全,便仍旧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任白染娘示范着用法,再磕磕绊绊的照着做。刷了牙、洗手、洗脸、修眉,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拆散了头发,由白染娘亲自上手梳理。
“你的旧衣服已扔了,昨儿穿的还是我的衣裳,不合身。倒是姑娘身边的雪雁之前做了身衣裳,针线上人不小心做大了几分,她穿不得,正好管她要了这身给你。你生得白净,果然穿这身烟绿色俊得紧——回头你领上了月钱,记得按数还给雪雁,多些也没什么。她是姑娘的贴身丫鬟,有她在姑娘身边给你带句话,有你好的呢。”白染娘女儿不在身边,经过昨日的相处,俨然有将一腔慈母之心往孤竹君身上挪一挪的架势。
说话间,她已给孤竹君挽好了个丫髻,正待打发对方起身,又记起来一事,忙不迭的从小荷包里取出一块鸡舌香,递到了孤竹君嘴边:“呐,噙着,能让呼出来的气变香的。”都怪她记起来得太迟,自家姑娘身子娇弱,可不能被浊气熏到。
孤竹君:她莫不是在暗示吾有口臭?难道吾真的有口臭?等等,吾一根竹子,为什么会有口臭?难道失去了修行之后,就真的沦落成了□□凡胎?
孤竹君:不对不对,肯定是秦媪妪的法术效果太好,吾作为竹子,哪怕比不上香花香草好闻,也不可能有不好闻的气味——可万一……没准……真是吾的问题?
孤竹君:……忽然怀疑竹生。
作者有话要说: 孤竹君深思:难道吾是酸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