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王珣迷糊醒来,隐约间听到屋外婆子扫雪的声音,掀开帐幔一看,窗外天光大亮,不禁吃了一惊,以为睡过头了,随后才反应过来是雪光。
一时穿衣起来,启开窗户一看,只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窗前几株红梅开的正艳,色若胭脂,香欺兰蕙,分外精神。
王珣心下喜欢,细细赏玩了片刻,方出去梳洗。
柱儿打了热水过来服侍他梳洗,笑道:“下了一夜的雪,今儿天更冷了,这会子时辰还早你,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王珣盥漱完,又在盆中洗了手,一面接过柱儿递过来的手巾擦手,一面道:“一会子还要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还是早些起来的好,不然迟了可就失礼了。”
既然在贾府住下了,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这些晨昏定省的礼节更必不可少,况且贾母与王夫人一直待他甚好,他也不能当做理所当然,全无表示。
柱儿听了点头道:“还是爷想的周到,老太太太太最喜欢礼数周全的孩子。”
一时梳洗完,王珣便换上了黛玉昨儿给的月白竹叶纹样银鼠袄和宝蓝缎面灰鼠褂,披了大红羽缎斗篷,去给贾母与王夫人请安。
贾母与王夫人见他如此知礼,心下更是满意,留下说了一回话,方叫婆子送了回来。
王珣回到院中,婆子也送了早饭过来,一大碗碧粳米粥与几碟精致小菜,并两碟点心。
王珣并不甚饿,不过就着野鸡瓜齑吃了一碗碧粳米粥,又吃了两个豆腐皮包子便罢了。
洗手漱了口,柱儿又将珐琅手炉重新添满了炭,方去了学房。
不多时贾兰也已经到了,见王珣在座位上看书,不禁笑道:“你来的也太早了些,难不成昨儿择席,没有睡好?”
王珣笑道:“我一向没有择席的毛病,往日也都只睡足四个时辰便够了,因昨夜雪大,戌时二刻便睡下了,今晨才醒的早些。”
贾兰听了也抱怨道:“可不是,今年冬天竟格外冷,昨儿刮了一夜的北风,积雪又压得竹子咯吱响,我都没怎么睡好。”
两人正说的热闹,忽听身后一声咳嗽,便知是先生来了,忙正襟危坐,挺直了身板。
杨先生走到书案前,放下手中的书册,王珣与贾兰皆起身作揖:“学生给先生请安。”
杨先生点了点头,道:“坐下罢,今儿开始正式授课,须得认真听讲,不可懈怠。”
两人恭声答应了:“谨遵先生教诲。”
杨先生扫了两人一眼,见他们身前的书籍纸笔都已摆放整齐,微微点了点头,打开书本开始讲课。
他原是举人出身,学识丰富,少年时又曾在外游学数年,性情开明,授课并不一味照本宣科,都是按他们各自的学业进度因材施教,讲解深入浅出,生动有趣。
王珣不禁听的入了迷,不过上了几天课,便觉受益匪浅,知道这次真的遇上了好老师,越发用心起来。
贾母爱惜,也常留下王珣,一住三五天,和自己重孙一般看待 。
这日杨先生讲完课,回到房中,将贾兰与王珣前两日做的几篇文章拿出来细看,修改批阅。
先看贾兰的文章,辞藻华美,用典得宜,只是内容太空洞了些,不切实际,不禁暗暗摇头,到底是大家公子哥,于民生一道所知实在太少了些。
再看王珣的文章,言辞精炼,用典得宜,且言之有物,浑不似小儿口气,便是积年的老生也未必及得上。
杨先生十分惊讶,他先前虽听老友赵秀才说起过王珣天赋异禀,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当年游历大江南北,也见过不少所谓的神童,不过比常人聪明伶俐些,他们能做出诗词歌赋、锦绣文章来,却不知世间疾苦,民生百态,这样的人空有才学,却于国于民无益,更不合适为官。
王珣却全然不同,不仅天资聪颖,见识亦极为不凡,不论是朝政,商贾,乃至农桑,提起来无不原委洞然,毫无遗略。
而且但凡读的书教过一遍便能懂得,即所未见的书,未知的事,也能知其大意,有时说个典故,发些议论,杨先生竟莫从窥其底蕴。
这样的资质,杨先生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因此爱才心起,教导也越发用心,暗中留心了一段时日,见他不仅学识出色,品行亦极难得,虽秉性纯良,难得的是行事却极有准则,周全妥当,分寸间拿捏的极好。
杨先生深知这样的美质良才可遇不可求,有心将王珣收入门下,将来师徒同登金榜,可谓是一段佳话。
王珣自是愿意,杨先生不仅学识丰富,见闻亦极为广博,虽性情端方,却并不迂腐,行事圆融通达,又不失风骨,这样的良师亦是可遇不可求,因此当即答应了。
杨先生欢喜不禁,择日便叫王珣行了拜师礼,正式收入门下。
贾兰见杨先生只看中王珣却没选中他,心下颇有些不满,不过转念想到对方不过是一寒门举人,身份普通,即便杨先生有意,他也不可能拜入其门下,因此没过几日便也丢开了。
杨先生对此只当不知,依旧如往日一般授课,他到底是受贾家之邀前来坐馆,因此虽收了王珣为徒,明面上依旧一视同仁,只是私下里才额外给王珣布置功课,讲解经义中的疑难之处,可谓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和凤姐儿治办年事,忙得不可开交。
贾珍那边也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屋,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此时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