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有些无措,心里涌上一股委屈。
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这次就不肯给她做主了,一时生出一些被抛弃的茫然。
旁边的大丫头司棋看得着急,替她说道:“三爷,我们姑娘怎么和老太太说呢——便是成了,也难免招人家说嘴,说我们姑娘不孝顺。”
至于贾母若是不当回事儿,那就更是无可转圜了。
贾理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顿时也觉棘手,低头想了一想,教迎春道:“这样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记得太太喜欢宝蓝色,我叫端云给你拿两匹缎子,你带着去给太太请安,太太自然知道你的意思。”
“若太太收了东西不认怎么办?”迎春担忧道。
邢夫人从来就不是什么讲体面的人,这种事又不好说得太明白,若邢夫人打着吃了上家吃下家的主意,迎春也没办法。
“我料太太不至于如此,这么办事,以后谁还求她。”贾理说着,也觉得邢夫人未必就干不出这种事,又改口道,“自从柱儿娘去了,你这里就缺着一个人没补,若太太犹豫不定,你就说请太太赐人来补缺。”
迎春不大情愿。
邢夫人的心腹多是倒三不着两的,做事没多大本事,闲言碎语嚼舌根子倒从来少不了她们,招到身边来,不是找麻烦么。
倒是司棋明白,劝道:“好姑娘,这才是妥当主意呢!来了新的,就是不好,也不过是个寻常婆子,捏个错儿打发出去也容易,再招来那个老货,她再犯了事儿,不是明摆着说姑娘御下无方,叫人背后笑话么!”
迎春被说得心头豁然开朗,忙应道:“就听哥哥的。”
贾理见她鬓边微乱,便伸手给她理了一理,温声道:“不知不觉的,你也这么高了,眼看着没几年就长大了,遇事要经心,大姐姐不在,你就是姐妹里打头的,要给妹妹们做个表率。”
迎春抿了抿嘴,觉得心里涌动起热热的情绪,连连点头,细声道:“哥哥放心,我都记得了。”
待贾理走后,司棋笑着说:“姑娘实在该多听听三爷的教导,以后好处多着呢!”
迎春笑骂道:“我的亲哥哥,他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倒要你这蹄子来告诉我了!”
“人家一心为姑娘,怎么反挨骂!”司棋忙跑开,又回身笑道,“我这就找端云姐姐要缎子去,省得夜长梦多,又把那个老货招回来!”
那柱儿娘在迎春身边时,作威作福,媚上欺下,丫头们都厌恶极了她。
邢夫人正在家里歪着,看丫头们收拾屋子,听人报二姑娘来了,纳罕道:“她这会子来做什么,不早不晚的。”
她的心腹费婆子笑道:“依老奴之见,多半还是为了柱儿家的那桩事儿。”
邢夫人烦恼道:“区区一点子芝麻大小的事,还要啰嗦!”
索性吩咐丫头道:“就说我身上不好,叫她回去吧。”
丫头道:“二姑娘还带了两匹缎子。”
邢夫人腾的一下坐起来,目露精光,又慢慢躺了回去,挥手道:“叫她进来。”
只见帘子一掀,迎春带着司棋走来,穿着桃红的莲花纹小袄,腕上带着细巧的碧玉镯子,越发衬得丰脸如玉,上来请安道:“给太太请安。”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邢夫人淡淡的说,眼睛盯在司棋抱来的缎子上。
她认得出,那缎子品质不凡,只怕市面上都没有卖的,必是上用内造的无疑。
邢夫人家底薄,比不得王夫人姑侄嫁妆丰厚,娘家得力,她虽然也有这个,却舍不得随意使用,都是珍藏密敛。
迎春笑道:“横竖无事,想起太太,过来请安。”偏头和司棋交换了个眼色。
“怎么还拿着两匹绸子,莫非是你怕下人不经心,叫我给你收着?”邢夫人懒得和迎春敷衍,下巴一点。
不是为了这两匹缎子,她才不会见这小杂种。
早在过来的路上,迎春主仆已经商议得当,迎春打辅助,主要输出由司棋上。
见邢夫人直入正题,司棋便跪下说了,缎子是姑娘特地拿来孝敬太太的,姑娘有事求太太:自从柱儿妈去了,姑娘身边没有个妥当的人,求太太指一个来,就是疼姑娘了。
邢夫人开始还无动于衷,听到后来,心里不由一动。
姑娘们身边的人是有定数的,去了一个,自然要再补一个,底下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出缺,只是迎春没人给她张罗,才一直空着。
她要是放出风声,要给二姑娘补缺,有意的人家少不得要拿些东西过来孝敬奉承。
想到这里,邢夫人顿时改了颜色,和气地笑道:“这本来是你嫂子的份内事,你既求到了我头上,我少不得替你张罗张罗。”
“谢太太。”迎春柔顺道。
打发迎春走后,邢夫人下了榻,命人把缎子打开,细细摸了一回,神情陶醉,如饮仙酿。
“想不到二姑娘还有这份孝心,太太好福气。”费婆子艳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