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理一早穿戴整齐,欲辞了贾母就往顺德王府去,不想贾母说起薛家,顿时大觉头痛。
这薛家不是外人,却是贾府的老亲,四大家族,贾王史薛,叫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名号,虽然随着上一辈相继凋零,如今势力大减,也不是寻常官宦能比的。
就算是四家最末的薛家,也能在南京充一充土霸王。
贾理虽看不惯自家和这些亲戚们的行事作派,碍于情分,倒也不好做什么。
至于薛家那桩事,实在是机缘巧合,自己碰到了他眼前。
去年夏天,王爷奉旨巡查河堤,归途中路过南京,徒桦闹着非要去城中逛逛,王爷便带了他们微服进城。
谁知正巧在街上撞见薛蟠与冯渊争买香菱,指使家奴打人,而巡街的衙役竟然对此视而不见!
王爷的性子最是嫉恶如仇,见状如何忍得,当即命侍卫拿下薛家一干人等,并拐子苦主去了知府衙门。
青天白日的,那南京知府竟然不坐衙,而是在花街吃酒作乐,得了消息,吓得衣冠不整就跑了来,连连叩头请罪。
后来案情审理完毕,判了薛蟠一个殴伤良人的罪名,打了十棍,坐牢半年,外带赔偿苦主银两若干。
至于那拐子自然是判了秋后问斩,询问香菱时,对方则表示愿意跟了冯渊。
贾理在其中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只是开始的时候首先出言制止暴行,又在王爷问他可要给薛蟠求情时,回了“国法无情”四字而已。
不过冯渊倒记恩,年节时还托人上京送了节礼,附带了一封信,告知贾理,他找到了香菱的家人,已经在香菱之母的见证下,与香菱完了婚。
想来现在的香菱已经恢复甄英莲的本名了。
贾理倒不后悔插手这一桩闲事,只是家里人也绝不可能支持他就是了。
整个贾家甚至还有王家和史家,从来遵循的都是亲疏有别的逻辑,自家人怎么使劲作践别人都是应该的,别人敢还一下手都罪该万死。
大概是薛蟠如今从牢里出来了,要上京来,薛家写信给亲戚们告状呢。
贾理想起家中那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是一阵头大。
心里想着事,很快就到了顺德王府,他从小门进去,径直去了徒桦的院子。
徒桦和他同龄,还在读书的年纪,本来已经挪到了外院和兄弟们同住,趁着最近府里事多,又搬回了母亲的院子蹭住。
他母亲是陆侧妃,在府中颇有地位,院子靠近中轴线,富丽精美,院子门上挂着琉璃宫灯,院门大开,正有人从里面出来。
贾理定睛一看,正是徒桦的同胞兄长徒桓,忙退避道旁,垂手道:“四王子。”
那徒桓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笑着寒暄道:“许久没见你了,我竟没认出来。”
贾理保持沉默。
徒桓也不是善谈之人,见贾理不说话,匆匆的点了点头,就脚底生风的走了。
贾理呼了一口气。
他从小就在顺德王府厮混,不但与徒桦情同兄弟,就是王爷看他也等若子侄,至于王妃与陆侧妃处,虽然算不上亲热,也向来十分客气。
只有徒桓非常别扭,看他就像看着抢走弟弟的坏人似的。
导致二人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
不过今日徒桓竟然主动示好,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进了院子。
内侍忙入内通报。
贾理候在廊下,听见房中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小孩子特有的娇嫩嗓音响起:“三哥哥!”
帘子一掀,露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头顶的两个揪揪毛绒绒的,皮肤粉白,眉眼精致,见到贾理,眉眼弯弯的张开手冲他扑了过来。
贾理忙弯腰把她捞在怀里,笑道:“郡主跑得这么快,小心跌跤。”
这小女孩是徒桦的胞妹,也是府中的六郡主——也许很快就会是六公主了。
徒桦跟在妹妹身后出来,酸气冲天地说:“快抱了她家去吧,也不知是给谁家养的孩子……”
六郡主根本不听,搂着贾理的脖子不肯撒手,兀自笑得欢畅。
贾理只得抱着她进去,向陆侧妃请安。
陆侧妃颇为持重,尽管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住到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去了,待人接物还是一如既往,笑道:“你又来做什么,家里乱哄哄的,平白怠慢了你。”
说着,冲六郡主伸手,六郡主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贾理,被母亲抱了过去。
“这孩子忘性大,倒记得住你,也是你们的缘法。”陆侧妃奇道。
“长得好看的她都记得住,”徒桦嘀咕,“小花痴。”
“不许这么说妹妹,她还小呢!”陆侧妃拧了儿子一下。
徒桦“嗷”的一声叫起来,拉上贾理就要溜:“我不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