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搀扶着姜僖自马车中下来。
姜僖抬手不疾不徐地抚了抚衣袖,姿态落落,雅致从容。
不远处,仆妇堆里站了一美妇人。
“二姑娘。”
见姜僖目光扫过来,妇人微微点头,笑容婉约。
妇人称呼姜老夫人为姨母,姜僖便已确定她身份,姜怀仁贵妾柳氏,也是姜卿的生母。
年已三旬,望上去仿佛二十许人。
面白似一捧月光下的一捧雪,乌发如墨,目光点了秋水般,潋滟生姿,秀美若远山,轻轻颦起,便有云山雾罩的朦胧美感。
她着一袭素色衣裙,满头青丝挽成坠马髻,却只插了一支样式极为简单的金镶玉钗。
如此简约,却更彰显她弱风扶柳般的动人风姿。
“这是你父亲房里人,你叫她柳姨母就可。”姜老夫人也被两个小丫鬟搀扶下了车,笑眯了眉眼。
姜僖听了,却没立马喊人,而是一脸迷茫,不解地喃喃:“京城风俗竟与齐州风俗如此不同么……”
姜老夫人听闻,微皱了眉,问:“如何不同了?”
姜僖神情茫然又无辜:“在江北,长辈房里人都称姨娘,不成想京里却不称姨娘,而称为姨母,这倒是和母亲嫡亲姐妹,太后娘娘一个称呼了。”
“……”
姜老夫人愣了一下,旋即笑容僵在脸上。
柳氏的面色更是青一会儿,白一会儿,扶柳之身摇摇曳曳,靠着丫鬟,满目惶然。
竟是忘了这一茬!
“刚刚是祖母口糊,该是叫姨娘的,以后便都叫姨娘!”
姜老夫人虽改了口,却不满地皱了眉,心下都是被小辈拂了面子的不快。
外头长大的丫头到底行事轻狂无章法,便是有何不妥,哪有人前嚷嚷的道理,又不是至关重要的事,等会避开人再行解决便是。
……有的教了!
柳氏美眸中起雾,半垂着眼睫,柔柔道:“妾身卑贱,怎当得起二姑娘一声姨母,姑娘误会了。若姑娘不嫌弃,称妾一声柳氏便是。”
贱人生贱种,这死丫头甫一露面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调自己姨娘的身份!
自己在府里十多年的体面,就被她这样轻描淡写地踩在脚下!
柳宛如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竭力忍住翻涌的怒火,拼命告诉自己:不急在一时,进了府,有的是法子搓磨这死丫头!
府里自徐氏过世已有十年,姜怀仁一直未续娶,谁不赞一句情深义重。也是因着这一层名声,柳氏掌管姜府后宅,偶尔行走与世家大族,也甚少有人置喙。
柳氏俨然姜府实际上的掌家主母。
姜府小辈也为示敬重亲近一直以姨母称呼她。按礼法讲,如此自是不对,但法外不外乎人情,因而阖府上下十几年,竟无人提异议。
今儿,却叫姜僖直截了当地一口叫破。
本也无甚大碍,可她偏偏扯出太后娘娘,那再不改称呼,就是僭越!
竟敢与太后娘娘比肩称呼。
姜僖目光在柳氏面上飘过,嫣然一笑:“柳姨娘。”
随即,姜僖便不理会她,只瞥了一眼赶过来的姜卿。
那一眼,不带嘲讽,不带得意,就是淡淡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