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凝气的挥鞭甩到吴雨脸上,立刻打下一道红印:“我是你老子!”
吴雨受着拱手道:“那不幸的很,我老子早死了。”
曾凝嗤笑一声,挥手收兵,扔下句话来:“我且看你们主仆二人准备如何送死。”走远遥遥还道:“就这还主持新政?君不君,臣不臣,大周没救了!”
————
李凤鸣驾马不需人赶,便已经跑出树林,飞奔过荒原,横在他脖下的箭矢早落了下去,随着落下的还有林无衣渐渐加重的身体。
他一手勒马,一手反揽着林无衣,将其紧紧扣在背后,行出数十里,只觉背后的人已经脱力要掉下去,手从自己背后伸进抓住林无衣的前衣,将人一把拉着到身前,对坐在马上。
林无衣浑身冷的吓人,眼睛垂着,脑袋搭在他胸口,他拉了数次胳臂,企图让林无衣圈住自己的腰,发现她两臂毫无力气。
“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李凤鸣一手将其紧紧圈住,像是抱了一块冰砖,滋滋还冒着冷气。
林无衣只觉天寒地冻,眼皮重的睁不开,听见李凤鸣说话,也无力回答。心道:你真的会被我害死的。
李凤鸣似乎是听到林无衣的话,他催马不停,低头一滴热泪打在林无衣耳尖,道:“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还没有让那些人通通下地狱,什么新政,什么阳平七君子,我只想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林无衣口不能言,一股莫名的气力从胸腔涌上,化成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
李凤鸣穿雨飞奔,他第一次感受到大周幅员辽阔,是因为举目所经,毫无人烟,身前的人似乎已经晕厥,抵着他胸口一阵一阵撕裂的疼:“我们一起活着吧,让太阳照耀的每一寸土地,都从此无殇,好吗?”
林无衣心道:好。
以内力压制寒疾是最快也是最危险的办法,李凤鸣将林无衣剥衣裹上棉被,放在一家农户的炕上,他一边运功帮林无衣驱除寒气,农户家的大娘一边将灶火烧旺。
直待林无衣脑袋顶上不断冒热气,唇色渐红,他方收掌停下,复将林无衣放平,盖好被子,问大娘讨要一盆清水,从被子里将林无衣的小腿拉出来清洗伤口。
大娘笑盈盈看着李凤鸣,一边比划着一边用口齿不清的咬字道:“姑娘,真有,福气,你,好夫婿。”
李凤鸣听话惭愧,道:“是我有福气,害她陪我一起受苦了。”
大娘抬手拍了拍李凤鸣,指了指林无衣,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对着李凤鸣摆手,笑道:“不苦。”
李凤鸣眼眶一红,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脑子过一幅幅画面,林无衣从井上垂铃而下的样子,林无衣看着他在围场放风筝笑的样子,林无衣对他说“你成亲我给你放鞭炮”的样子,林无衣跪在城门下抱着林飞红的尸体大哭的样子,林无衣被粪球砸中的样子,林无衣质问皇帝什么时候才能为林飞红报仇的样子,李凤鸣记得,他通通都记得。
他谢过大娘,合衣睡在林无衣身边,将其揽进自己怀里,一个暖烘烘的身体,软绵无力被他牢牢圈住。
他一动不动看着林无衣的脸,睫毛微微颤动下,他便心下一紧,担心哪里不舒服。眉头稍稍皱一下,他便着急,恨不能替她受过。
直到感受她气息平稳,被水浸湿过的头发越发松软蹭在他颈间,李凤鸣阖目,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抓到陆晓云审问,他说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都忘了我是在审他,差一点抱住他,想亲他一口。”
土屋子里乱七八糟是什么东西都有。炕头一对沾着头油的老虎枕头,两个黑漆斑驳的箱子,箱子上横着两张露出灰色结块棉絮的被子。
炕尾连着灶台,锅里还冒着热气,锅下时不时咯嘣咯嘣是柴火未烬的声音,灶台上堆着乱起八糟,几页缺了口的碗,几双筷子,一半发黑的葫芦瓢,一小碟萝卜,两块黄饼。
随着墙堆放着各种农具,还有东一个西一个的破草鞋,从屋顶漏下光的洞,被腐蚀的房梁,发黄且残破的窗户纸,断了下半截的门槛,四面漏风的屋子却让李凤鸣浑身热气弥漫,他只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的坏的,喜欢的憎恨的,执着的放弃的,遇见的错过的,铭记的遗忘的,信奉的唾弃的,皆在天光熹微处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