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重,烛焰下一圈蜡液终究是盈满而溢,顺着光洁的蜡身流了下来。
林无衣呼出的气被李凤鸣硬挺的锁骨挡住,将她的脸罩在一片热浪中。她跳的噗通噗通,一股难以名状的思绪从腹下升起直冲上脑,浑身难受。
更让她难受的是,肩头垂下的脑袋越来越沉,渐渐呼吸匀凑,整个人压着她向后倒去。意识到李凤鸣是睡着了,她撑着劲拖着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将其扔在床上。
摔的倒不重,似乎就是摔重了,此刻的李凤鸣也感觉不到疼,他扔腿上床夹过被子,林无衣急念着“鞋鞋”上手只能给他脱下。
折腾一番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林无衣总算松了口气,瞥眼将李凤鸣的脸描摹勾勒一番,眼神落在凸起的喉结处,心道:“醉成这样,被人杀了也不知道。”抬手忽在李凤鸣胸前比划了下,衣领处露出的平安扣一角越发刺眼。
永平五年冬,林无衣被林飞红抱上一匹黑马,窝在背后人白毛领猩红披下,露出一个小脑袋,迎着漫天飞雪,从逍遥山来到皇城根。
林无衣别说进宫了,连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她兴奋异常,不懂什么礼节,也不知道害怕。初生牛犊般在宫墙内撒欢。
林飞红和一群穿着盔甲的将军一起进殿面圣,林无衣便留在殿外。起初站的还算规矩,腿站累了便自顾自坐在白玉台阶最下一阶的角落,身穿黑衣的她像个滴在白纸上小墨点,散着的裙角延伸着好奇和无聊,垂脚托着下巴发呆。
她想这么大的皇宫,竟然连个跟她玩的人都没有,也没人尝尝她刚吃的果子赞一句“好甜呀”。她自顾自想着,眼前影影绰绰走来一个小人,那小人走的缓慢,被一个躬着身子的老者拉着手,一点一点从朱红门走上前来。
还未到跟前便被一侍卫挡住,侍卫看了眼白玉阶上紧紧关住的殿门,蹲身抬手搭在鼻青脸肿的小人肩头,看着他道:“圣上说过,什么时候打赢了再来见他,你......回去吧。”
小人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落在看不到一丝雪痕的青砖上,他声音亮亮的,哭道:“可.......我打不过。”
那侍卫眼圈一红,牵着他的老者已然是老泪纵横,劝慰他道:“好好吃饭,力量会长起来的。”
林无衣起身两步靠近,爬在低她半头的小人脸上,歪头一望,抬起手指指了指他左额的一坨肿起的青伤,曲指成拳,朝着拿那伤伸过去,在接近面皮时小人侧头躲开,林无衣继续举着悬停的手,向他笑笑:“这样不就躲开了吗?”
小人藏在老者身后,偷看着林无衣,嘴里小声道:“他们比你出拳快。”
林无衣下巴一挑,明媚的脸上轻快一笑:“那你也可以躲快一点呀。”
小人还在辩驳:“我......躲不开,我没有力量。”
林无衣横行逍遥山,欺负过的人不计其数,看见被她欺负的窝囊废也会替人生气,见到这穿着锦衣长得白白瘦瘦的男孩如此说,不由心下火起。
“怎么会没有力量?”林无衣一把将男孩从老者手里拉脱出来,也不管老者和侍卫制止,怒道:“没有力气也没有嘴巴吗?再不济也可以求救,也可以求饶!”
男孩摔在地上,气呼呼瞪着林无衣道:“求救,我才不要!求饶,那也太丢脸了!”
老者和侍卫都被逗笑了,林无衣更是大胆了几分,朝着男孩喊道:“让自己受伤才丢脸!”
没有意外,林无衣没有交到这个朋友,老者拉着男孩走在长街上,男孩的步伐却不似来的踉跄,林无衣望着男孩时不时回头看她两眼,心道:我要是帮他打架,是不是就会有一个住在皇宫的小弟?
趁着无人注意,林无衣跟着男孩来到一所院子,还未进门,就见男孩停脚往后缩了缩。
老者转头安抚男孩,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林无衣朝她招了招手,林无衣嘻嘻跑上去,老者道:“跟他一起进去玩吧。”
林无衣点点头,拉起男孩的手,走进那道门。
迎面三个体格健硕的高头男孩上来便将两人挡住,中间一个满脸横肉,用鼻孔瞪着男孩,哈哈笑道:“李凤鸣,你不是告状去了吗?怎么?让个小娘们牵着回来给你撑腰吗?”
林无衣抬眼瞅了瞅横肉男孩的脸,也太肥了些,她松开李凤鸣,一个巴掌打上去企图将那脸打小一点。
然而一个巴掌是看不出效果的,还冲上来十几个上来阻止她做好事,林无衣反身一踩宫墙,飞身冲着一群扑上来的男孩,一人赏了一击香脚,瞬间踢飞一片。
那横肉男孩对着门外站着的老者怒道:“孙先生!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们!”
老者咳咳两声,像是没看见似的,肿胀的眼皮下呵呵一笑:“孙先生老了,眼花了,看不清楚。”
横肉男孩从地上一骨碌翻起,指着老者道:“孙大鸿!我要告诉我父王,让他扒了你的皮!”一个巴掌又抽在其脸上,老者跟着抖了一抖,转身不去搭理背后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李凤鸣自来到皇子院从没有向今天这样畅快过,他拉着林无衣见皇三孙李乾去告状也被侍卫挡住,侍卫道:“圣上说了,打赢了再来找他。”
李乾的被打成的猪头的脸半天挤出一句:“你们给我等着!”然后带着他的小弟气冲冲又走了。
偷吃御膳,把玩贡宝,李凤鸣带着林无衣在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在皇宫里玩了整整一下午。
到了林飞红几经寻找,找到林无衣时,林无衣不舍的跟李凤鸣告别,却被林飞红告知还要待几天。林无衣当时开心极了,并不知道大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多留几天。晚上她窝在被子里,捧着李凤鸣送给她的一串珊瑚手链,跟她娘道:“这是我小弟今天送我的礼物,他说以后他的就是我的。”
林无衣沉沉睡去,第二天又去皇子院找李凤鸣,结果被告诉所有皇孙都出城到武场训练去了,要一个月才回来。
她独自无聊,埋怨李凤鸣也不跟她说一声,遂也只能离开呆呆在房里待着等林飞红。直到第四天林飞红还没商讨完个结果,林无衣无处可去,走着走着又走到了皇子院。
皇子院的侍卫宫女都认识她了,看见她来,有人告诉她:“在后面梅园。”
林无衣莫名其妙,也不知说的是什么,便顺着皇子院的长廊东拐西拐,来到一片红梅园里。
红梅映雪,开的十分好看,林无衣一边折梅,一边往里走,忽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她顺着声响走,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在凿刻什么东西。
直到一口井挡住林无衣的去路,她爬在井口往下看去,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声音一下一下震耳发聩。
林无衣腰身一热,晃过神来,却是李凤鸣的手搭了上来,顺着她的背又无力的滑下去。她起身将那条手臂又塞进被子里,只觉一屋子酒气弥漫喘不上气。起身要走,还是不放心,喊了两声“李凤鸣”,见其没反应,走了两步,又抬脚在李凤鸣身上踹了一脚。
确定睡熟了才放心拿过黑斗篷,抬手熄了灯,将门从外面带上。
扶云村东街一家卖风筝的人家灯还亮着,门口的猫头鹰风筝特别醒目,林无衣靠近,门已经开了个缝,探出一个小脑袋,快速闪过,将林无衣带进了门。
门里一瞬间涌上四个人来,显然他们已经等了许久,提着灯的女子向前走,一年轻男子抬手撩开去后院的门帘,林无衣轻车熟路,穿过屋子,从后院走后三道门,再进入一方院子。
林无衣眼眸从拉下的黑斗篷闪出,压低声音道:“有我们的人被抓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答道:“没有。今天客栈斗酒的两人查过了,是青州军。”
林无衣可以肯定是李承义安排的,只是李承义显然并没有按她说的去做,而是要将李凤鸣拉下水,心下不由暗骂,更是恨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