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师父一眼未合,皆是眼窝深陷,脸色发青。衣尘未扫,走进后院,来到众人中间。
林无衣远远瞧见忽得一怔,心头一转,鼻尖一酸,只有一句:“我错了。”含在嘴里。
只是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无衣只觉祝青梅的背也没有从前挺了,包不凡的白发也没有从前亮了,她望着两个将她一手养大的师父,心中一时懊悔,竟让他们为自己夜不能眠,形容憔悴。
祝青梅先口道:“昨夜之事,大家心中已有定论,我二人已传消息出去,不日廊州就该有回应。此一事必然是要尽快调差清楚,还我们大家清白。”
再一扫人群,将目光落在林无衣身上,他轻叹了声,继续道:“只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交待。”
说罢他向林无衣道:“林无衣,你出来。”
“林无衣”三个字一出,林无衣脑袋便嗡的一声,虽和两位师父不到咫尺距离,却已觉自己置身天边。她一步跨出,站在天边不再近前。
“永安三年,翰林学士严参因女行窃当街被抓,引咎辞官,归乡途中马惊在逍遥山坠崖。林无衣当日在何处?与谁在一起?”祝青梅脸上全无半点血色,他垂目而望,眼底木然。
阿苏着急,心道这话问的奇怪,忙跑上前:“永安三年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凭着无衣记性再好,又怎能记得清楚。”
林无衣颔首道:“与小陆先生在山涧画画。”
祝青梅冷笑一声,又道:“永安七年大理寺段文段大人来青州查案失踪,此后音信全无。林无衣可曾见过他?在哪里见过?”
阿苏心慌不已,见林无衣面色坦然更是不觉后怕:“就是无衣见过又怎样?这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林无衣阖目道:“见过,在青云驿站。”
祝青梅咬牙继续道:“永安十一年,阳平七君子实施新政,青州府举荐秀才十一人,在上京路上被人冒名顶替,后不知去向。林无衣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阿苏不敢再说话,众人噤若寒蝉,四下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林无衣抬眼:“去了廊州北部。”
“奥?”祝青梅苦笑,“他们去廊州北部做什么?”
林无衣两目涨红,咬牙道:“他们说,狼卧家门,怎能安睡?不平沧海,何以报国!”
祝青梅笑的发抖,忽厉声起:“好得很!”
“我且问你,是他们自己说的,还是你!还是那个小陆!引诱他们说的?”
祝青梅气涌上头,一时满脸通红,已是怒不可遏。
林无衣抬头声音一转,泪眼看着祝青梅道:“重要吗?”
祝青梅抬手将一块玉牌狠摔在地,玉牌立碎四溅开来,大声斥道:“重要!”
林无衣看过去,却是日前她向大师父讨要,说二十三岁生辰想要师父用白玉给她做个扣刀暗器,她要日日挂在脖子上。
众人听话也知道这桩桩件件与林无衣皆脱不了干系,一时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为林无衣开脱的理由,姚念飞两步近前,望着祝青梅,满眼都是“别动气”,转向林无衣颤抖着声音:“无衣呐,你糊涂啊!”
他不待林无衣回答转身复又扶住祝青梅的手臂,近乎是恳求,道:“看来是那小陆作恶,教唆的我们无衣。永安三年无衣才十二岁,旁人不信她,您也该相信一手养大的孩子呀。”
祝青梅一甩手臂,姚念飞只得撒开,复又看向包不凡,道:“我记得无衣六岁前出门都是二师父抱着,二师父疼她,舍不得她花布鞋沾泥,自己摔得满身泥泞,都要将我们无衣托起来。如今,我们无衣受人蛊惑,身陷泥潭,二师父忍心看她陷下去不管吗?”
包不凡自是和祝青梅商量好了,二人才一同出来,他心下不忍,却也不能为林无衣说一句话。
柳月两步走来,眼泪顺着眼角不住淌下,她将林无衣拉住,往前扯了两步,哑着嗓子向祝青梅道:“祝师父,林将军是无衣的娘亲呀,那时她才九岁,亲眼见将军被人逼得坠城而亡,咱们还只当她小孩子忘性大,原是硬瞒着咱们,你说,十四年啊,这心里该有多苦呀!”
阿苏趁机上前:“对对对!无衣就是受人蛊惑,昨天下午,对,就是昨天下午,我看到一个铁面人就在村口树林,挡着无衣跟无衣说话。”
众人惊愕纷纷看向阿苏,一时四下私语怎么又多出个铁面人,阿苏才知自己口中说的要紧,忙道:“就是一个戴着铁面具的,应该是个男人,个头跟二师父差不离,身材却魁梧许多,看着人形应该也是个习武之人。”
包不凡伸手拉过林无衣,压着声道:“无衣,你跟二师父说实话,那人是谁?是不是有人强迫你做什么?”
众人话里话外总认为她错了要拉她一把,虽是一片真心,却让林无衣更难以忍受。
她知大家虽然不说,但心底已然觉得她无药可救,噙着泪眼,道:“我没有受人蛊惑,我是.......自己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