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亦一愣,“不可以吗?”
“那你……”以修用胳膊摩挲着自己后颈,不时发出很不情愿的气音,“别告诉别人。”
初亦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了这是个从原始竞技场活着走出来的男人,还真以为回到了孤儿院跟人家拉钩的时候了。
他低笑,“我对你的神发誓。”
以修终于舍得把他晶莹的瞳孔全部看向初亦了。
沉重的眼皮上挑,冒出些细碎光点,嘴唇稍稍蠕动,竟还是一个字都没出。
……
初亦明白了,他在等他问问题。
初亦撕开上将的内衬,到洗手池旁清洁了两下,学着老者的样子帮他包扎,以修瑟缩着伸回手,但第二次就不挣扎了。
初亦开始问,“以前是长官,现在是什么?”
“不知道……”以修沉闷地说。
“为什么不做长官了?犯了错误?”
“我和那个人……长得太像了。”以修的气息间横着一道道坎,“就是错误。”
初亦噎了一口,“既然这样,为什么一开始启用你?”
“某些时候……需要替他做些事情。”
初亦,“从做长官开始,就见不得人了?”
“没有……住在主楼,有人接应。”以修说几个字,看一眼初亦,有点像试探说话会不会受惩罚。
“怎么下来了?”
以修再次偏头,这次是特意把疤痕露给初亦看,看完收回被包扎的手臂,自己整理。
“那次任务留下的,出了错,而且就和他不像了。”以修低沉腔调中有着若有似无的叹息,“没杀我,放到了运输中心……不见人。”
初亦顿了两下,怪不得他身手这么好,能伪装成上将做什么事,一定经过非常严格的训练吧。
但主楼科技发达,如果真得想用他,消除疤痕应该不算难事。
“但你没有被抛弃,还在为主楼做事?”
以修点点头,“很少了。”
“昨天夜里有主楼的军官来找你,是交代今天去中心竞技场的事吗?”
“嗯……”以修迷茫地抬头,听不懂初亦的思路,“不是,昨天……你别告诉别人……”
初亦:“……”这是多没安全感。
他把小指勾起来,以修两只眼睛雪亮地瞧。
“这个叫神之契,”初亦顶着二斤中二病,把以修没伤到的手牵起来,掰开小指跟他锁在一起,摇摇,对方一脸懵逼,还不忘带点诚惶诚恐的虔诚。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说就是不说,变了我带你飞升。”初亦抿紧嘴,一脸正气。
以修蠕动小指,看着他们皮肤接触的地方,若有所思后,抿嘴笑了笑,整个眉心都舒展了不少,轻声告诉他,“有一批武器,需要偷偷运送到银塔,他们找我,我拒绝了。”
“偷送?送给谁?”
“中段楼层的奴隶窟。”
初亦一怔,顿时觉得肾上腺素有点沸腾,给奴隶送武器,恒塔这是要搞事。
按照《盛世图》的场面,两塔之间主楼人员的来往应该不频繁,所以每次交涉时十分隆重正规。
“正大光明去中心竞技场决斗是幌子,目的是转移注意力暗中运送武器?”初亦警惕地抽出手指,重新回到座位前,“是不是?”
“不知道……”以修有点不知所措,小指保留弯曲的姿势横在空中,无助地动了动,似乎在想他的神之契是不是消失了。
初亦靠在椅背上思索来龙去脉。
根系出世,银塔贵族到三叉管道寻求后神踪迹,被恒塔学者严厉否决……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是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后神一说,还是想把后神据为己有?
他们杀了银塔贵族,嫁祸奥克林的卧底杉郎,是不是以此为借口去往银塔?
然后用恒塔学者竞技的方式吸引注意力,最终目的,是运送武器制造奴隶暴动吗?再找机会栽赃奥克林?
初亦出神地摩挲了一下额头,思路颇为顺畅,但还是觉得太片面而皱起眉头。
白把他当成后神才放纵他的所作所为吗?
大叔把他当成长官才特殊照顾吗?为什么要安排到一个见不得光的前任长官房里?
初亦沉下眼睛偷偷打量以修,以修不敢看他,灰蓝色眼睛半阖着,收回手老老实实撑着肩。
初亦:“为什么怕我?”
以修转动眼珠,不回话。
“你相信有神吗?”初亦接着问,“你希望有神吗?”
以修呼吸有点急促,眼神开始无意识地乱瞄,他意识到上个问题没有回复,这两个问题必须得说点儿什么了,“一个人的时候,就……无所谓了。”
初亦一动,以修也跟着动,往后躲。
“一个人在下面藏多久了?”
“太久了,记……记不清了。”
初亦起身,以修吭哧一声从床上翻身下来,紧紧贴着门板,“我说错什么了吗?”
什么东西往初亦心尖戳了一下。
被迫栖居在暗处的群体忙着争夺资源、互相舔舐,那一个人在暗处生存时,都在干嘛呢?
他自己和外界断绝往来,一个人困在冷冰冰的房子的时候,以为是在静静等死,但其实,他在等着来年花开,一冰箱待放的生命,阳台上绿油油的葱茏生叶,现在想来美得不像话。
可是以修在等什么呢?
他好像什么都等不起了,整个人已经拒绝了和外界联系的方式,谁进来都是惊扰。
初亦没逼他,一来逼急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他锤死,二来恻隐之心哐哐跳,跳得扰乱了些许理智。
他转身动了筷子,挪动灯的位置,把光亮照在那一层层煎烤的肉上,放进嘴里尝了一口,“你拒绝押送武器,但选择去中心竞技场,哪个任务更危险啊?”
“我没任务。”以修颔首,“主楼训练长期不接触,不熟悉……就会出错,所以我拒绝运送,他们也同意了。”
“那你怎么去的竞技场?目的是什么?”
“一般人吃不到肉的……我就替别人去了,可以领赏,反正戴着头盔,谁也不认识谁。”
初亦扭头看他,他眉眼生得清澈明晰,稍微带了点儿锋利,但后天的性格渗进去,总给人温柔无害的感觉。
可即便是这样,以修贴着身后坚实的物体,仍然不敢看他。
明明做了好事,就是抵触。
天知道搞到半夜,初亦是怎么好说歹说拉扯这个单挑九头野兽的男人上床睡觉的,他问他明天有什么活没有,以修说搬运棺椁,听唯一联系人大叔的安排。
以修回话的空档,初亦把被子搭在两人身上,以修的语调慢了下来,慢到和呼吸同频,直到没了声响后,听到他说,“以修,想没想过离开中心岛屿?”
“没有。”
“现在,神让你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