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众弟子年龄跨度大,但还是以十五岁上下的少年人居多,足足有三十多人。不过饶是外界如何身份,雄厚如凌定崖李家的李思语,在这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
越灿是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臂枕在脑后、眯着眼睛进来的,进来后,他并不急着讲课,而是舒舒服服地拿出一方藤椅,而后一屁.股坐下,两条腿高高架在案桌上,就这么闭目养起神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并不敢窃窃私语,只能沉默以对。
温陶翻着书本,倒也不觉无聊。
只是,坐在她左侧的田狗蛋就无聊了,他不识字,又因为性格跳脱而有些多动症的征兆,待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至极,忍不住将脑袋凑过来和温陶说话。
“温陶姐,我们这是在什么?”
“温陶姐,那位越长老是我们的讲师吗?”
温陶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谁料田狗蛋愣是没看出温陶的意思,反而愈发凑了过来。
“咚”的一声脆响,田狗蛋哎呀一声,随后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拿着刚才被砸中脑袋的毛笔,一脸茫然。
“狗蛋,你在聊什么呢?”越灿颇为不正经的问道,只是仍旧是那副懒洋洋地躺着的动作,没有睁开眼睛。
狗蛋乖巧的站起来,大大咧咧地道:“越……越长老,我们在说今天你会讲什么。”
越灿饶有兴致地站起身来,而后他的目光一一掠过坐在底下的四十二人,道:“按理来说,弟子在宗门的第一课不该由我这般无调的人来讲的,不过你们的讲师,哦,也就是我们的大师兄穆然,他有急事外出了,所以你们的第一课,由我来上!”
他说着,右手一提,一把泛着白光的大刀被他立在了案桌上,“呲”的一声,木制案桌被整齐划开,有人的手臂长的大刀直直地定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众人耳边似乎隐隐有嗡嗡声响,震得头皮发麻,耳膜作痛。
越灿此人,委实有些不着调。众人此时才明了他方才自侃之言并非虚言。
首课如何重要,可堪称是一求道之人对大道最初的认知,而越灿看着比田狗蛋沉稳不了多少的样子让温陶十分担心。
谁料,越灿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图,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对着纸团慢慢念道:“世人皆知三教,却少有人知晓辛未界起初并不止儒释道三门发通,而是三教九流纵横,有百家争鸣之像……”
他竟然是对着纸团一字一句地念的,众人绝倒。
虽如此,温陶还是认真地听了起来,只因她身侧的李思语盛谦二人面色凝重。
“经数十万年各门各派先贤的探索,如今辛未界人族可修正统为儒释道三门,其中儒门以孔孟、明理二经学为主,数百儒学分支为副;释门又分小乘、大乘、禅宗三法;至于道门……道门分六学。”
越灿念的很慢,可温陶还是和很多人一样听的满头雾水。
何谓孔孟、明理二经,释门三法以及道门六学,温陶是一概不知,而显然越灿也没有停下来解释的意思。
不过越灿明显也对这类理论知识很头疼,念完纸团上的内容之后他干脆揉吧揉吧把一张纸又揉成了一团,而后向后一扔,却是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越灿道:“我念完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室内一片寂静,越灿咳嗽了一声,随后李思语起身拱手问道:“越长老,弟子有一事不明。”
越灿下巴点了点。
李思语道:“弟子想知道,若自废修为,有宗门丹药补给,会耽误多少修行时日?”
越灿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思语,忽而嗤笑一声,道:“你的修为算得上这次内门弟子中的首名,怎么,也舍得废去这练气七层的修为吗?”
李思语站得笔直,目光平静,语气慎重:“万丈高楼平地起依仗地基,练气期修习的心法很可能会影响之后的修行之路。”
“你这观点倒是符合时下主流,不过你看着还这么小,想来是家中长辈告知的吧。七星派的修习心法不比我玄光派差多少,怎的,你宁愿舍弃了?”越灿东说西说,拉扯着谈话的宽度。
饶是李思语自幼由家中长辈细心教导,此时也不由得蹙了蹙眉,“越长老言重了,思语修习的不过是中州最通用的《大道典藏》,未曾习得他门心法。”
越灿没说话,室内所有人几乎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一时气氛有些压抑。
忽而,越灿轻笑一声,却道:“李姑娘天资根骨一流,想来便是练气七层的修为一朝废去,也只是约莫一年的时日无法修行罢了。”
“多谢越长老告知。”李思语硬声道。
越灿又道:“根据门规,凡十五岁以下的弟子皆要药浴炼体。”
等到越灿离开学堂,温陶起身到前方找寻纸团,费了一番心思将纸团从门后取出,温陶小心翼翼地摊开,却见揉的皱巴巴的纸团上只写了两个字。
“无纲?”一个诧异的声音在温陶身后响起。
温陶转身,见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翁十三娘,翁十三娘看着温陶手中的纸团皱皱眉,却是什么也没说,她径直地侧身想要离开,而后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温陶扬了扬下巴。
温陶对这位太后的打招呼方式有些哑口无言。
下了课,四人同路回宅院,饶是迟钝如田狗蛋,也察觉到李思语和盛谦两人心情有些不高兴,他向来怕两人,但众人相处久了也有些感情,故而田狗蛋绞尽脑汁的想要逗乐两人。
温陶知道两人是因为修为被废的事情苦恼,但她也只能安慰两句,好在二人都是心性坚毅的人,不然也不会通过琅轩木屋的考核,很快就想通了。只是虽然想通,但心情还是有些压抑,四人便沉默着朝前走,不知不觉,竟然走过了甲等院落的那片地,走到了竹林里来。
温陶想起那日见到的老伯,一时倒有些意动,田狗蛋则是没什么顾忌,欢快地在前方走着,一会儿拍拍竹竿引得竹叶纷纷落下,一会儿蹦跳着回过神来看三人,活脱脱一个多动症儿童。
行至竹林尽头,就发现此地地势低洼,山泉水奔流而下,慢慢形成了一片湖泊,而绕过湖泊,就是乙等院落的地方。湖水清澈见底,竹林湖泊映着或火红或碧绿的山,显得格外美丽。湖泊靠竹林的一岸,架着一列列竹排和一简洁的渡口,竹制的渡口上正有一个蹲着的身影。
那身影看着有些消瘦,整个人都缩在一方宽大的灰袍子里,一头斑白的发凌乱的披着,在湖面迎风飘摇,正是那日见过的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