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天再长,也还有过去的一日。
二月,冰雪消融,新芽吐露,铁公子的伤势逐渐好转,温贤夜夜咳嗽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二月十二的这一日,温贤早上醒来时便面色罕见的红润了些,他甚至能微微坐起,和温陶说两句话了。这一日,他让席彧念书给他听,他给温陶描述他年轻时候的故事,到了下午,他已面露疲色,他支开席彧,紧紧握着温陶的手,久久不语。
春日斜阳透过窗户洒在温贤这老迈枯朽的躯体上,他觉得身上升起一股暖意,将温陶的手捏的愈发紧了。
温陶觉得手指有些痛意,但她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坐在床头。
温贤道:“我就要走了,独留下你这么一个孩子在世上,我实在放心不下。”
温陶道:“您在担心什么,老师?我能照顾好自己。”
温贤叹气,他伸出手,想去摸温陶的头,最终还是没能伸出去,他低声道:“等我走了,这世间之大,你尽可逍遥,不要把自己拘禁在过去,那些事情,早已埋葬在一场大火中,和你,没什么干系了。”
温陶闷着胸点点头。
温贤看着一旁装作熟睡的铁公子道:“铁公子,我知你不是凡俗中人,若我死后,你能照拂这两个孩子一二,我温贤便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必然报答你的恩情。”
铁公子一怔,他笑道:“你们爷孙俩也是身怀秘密之人,就算知道我的身份也没什么稀奇的,但你可知,修行之人从不轻易允下诺言。”
温贤歉然道:“如此,是温某冒进了,还请铁仙师莫要介怀。”
铁公子道:“我叫铁中扬,你还是不要仙师仙师的叫我了。更何况,你就算不说让我照拂温陶,我也会照顾她一二的,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从烛阳江上打捞回来,否则我虽不死却也会去掉半条命,哪里还能像今天这般不过短短数月就将伤势养的好了七七八八。但席彧此人嘛,他与我并无什么因缘,我不过从财物上略微接济一下便可——”
突地,铁中扬一惊,他猛然从床上坐起,道:“还有一种情况,若是这两个孩子有修仙的资质,我可以带他们前往修真之界,在那里,我可以更好的照拂他们一二。”
温陶道:“修真之界?是说前往那里的人就可以做一个如你们一样的修行之人吗?”
铁中扬点头。
铁中扬从他腰间一个巴掌大小的灰扑扑的袋子中取出一份碗碟大小的司南模样的东西,然后又取出两枚明珠大小的闪着莹润白光的玉石。
他把两枚玉石嵌入“司南”上面的凹槽,然后掐了个决,用手按了按这东西,才叹了口气,笑道:“幸好我的储物袋中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没扔,现下正好可以拿来粗略的测试一下你们两个的修仙资质。”
他道:“这东西叫司北,作用和司南相似,不过司南用来测试方位,司北用来测试灵根属性。”
席彧问:“什么叫做灵根?”
铁中扬道:“道家认为阴阳二气生五行,五行含万物,而符合修仙资质的人体内便会有五行灵根或者五行灵根变异而来的异灵根,所谓白金、青木、黑水、赤火、黄土,便是五行灵根了,如我,便是金土双灵根。至于异灵根,比起修真界遍大街的五行灵根,则是少之又少,等闲不得见。”
席彧道:“难道不是每个修仙之人体内都蕴含五行灵根吗?”
铁中扬哈哈大笑了一声才道:“的确,每个人体内都有五行,但这修仙之人的灵根却是越少并且越纯净的好,灵根数目越少,而且越纯净,则修行进阶所花费的时日就更短。”
比起漫长的等待来,世人总是喜欢快速的,温陶了然,她又问及方才的两枚玉石,铁中扬只道是修真界通用的货币,不过其中的一些纯净的可以拿来驱动宝器。
“这方司北,就是最通用的一件宝器,用两枚中品灵石就可以驱动,“铁中扬说着,指着两人笑道,“好了,现在你们谁先来?”
席彧和温陶对视一眼,温陶正想说什么就听得温贤咳嗽了一声,席彧道:“我先来。”
他说着,走上前去,按着铁中扬的吩咐将手搁在那方司北的另一个凹槽上。铁中扬两手翻飞,他掐了一个诀打入席彧的额间,席彧全身被笼罩在一层白雾里。
司北上的指针没有动,铁中扬摇摇头,惋惜道:“你性子不错,可惜此生没有修仙资质。”
席彧将手收回,他脸上神色淡淡,温陶一时分不清他此刻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温陶走上前去,也将手放入凹槽之内,铁中扬将一股微弱的气流打入她的额间,她只觉浑身一个激灵,脑海一片轻松愉悦之感,有暖暖的气流顺着她的血管筋脉流遍全身,霎时间,一股微弱的风从她身上传出,她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生机。
司北的指针晃了两下,“啪嗒”一声裂为两根,一根短的指向木,一根长的指向木外圈的“风”。
铁中扬愣了一下,他大笑一声,收回手,看着温陶道:“没想到我此番游历竟然还能遇见你这样一个有着如此修仙资质的人。你这风木双灵根,木主生,风属木,二者相辅相生,可谓妙极。”
温陶不禁扯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她回头,正要看温贤,却见一旁的席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眸中隐有情绪。她心底的愉悦不禁消减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