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苏挽清却有些睡不着了。
她仰面躺在床榻上,看着头顶垂落的烟青色帐幔,微微出神。
一天的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划过,一张张熟悉亲切的脸,还有某些完全也不想看到的面孔,统统涌了上来。
就好似自己猛然失去了记忆,然后所有人都说好了一样,陪她演这出戏。
可若说是戏,却真实的可怖。
苏挽清叹了口气。
如今哪怕就是戏,她也要竭尽所能,彻底改变这一切。
“苏挽清,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脑海中又想起慕昱珎临走时那句没什么温度的话,苏挽清眉头一紧。
身份?什么身份?
想把你生吞活剥之人的身份吗。
苏挽清目光从帐幔上移开,落在那扇半开着的窗子上。
屋外寂静无比,深蓝色的夜空从窗户的夹缝中露出来,繁星点点,煞是好看。
她和慕昱珎朝夕相处了半年之久,她从相安无事到春心萌动,再到最后心灰意冷,也才不过半年而已。
她抬起手,落在自己眼前,挡住了窗外的星夜,视线慢慢聚焦在掌中根根纹路上。
自己今天,差点掐死她。
虽说她多半是不可能成功的,但不得不说,那一瞬间自己确实起了这个念头。
可片刻过后,她发现了个致命的问题。
自己下不去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几乎是有着杀父杀兄之仇的女骗子,还留有那么一丝丝的仁慈和不忍。
苏挽清合起了手掌,慢慢攥紧了拳头。
上一世就是自己的百般顾忌,才让父兄惨死,苏家彻底破败,如今从头来过,她决不能心慈手软。
即便慕昱珎帮了自己,比起上一世的亏欠,就权当还债了罢。
……
山客居。
“王爷,这是妾身刚炖好的补汤,王爷公事繁忙,切莫累坏了身子啊。”
柳云含抱着呈锦坐在小榻上,声音娇滴滴的像个未出阁的姑娘,示意婢女将汤盅递过去。
慕昱珎正奋笔疾书,良久才收了笔,扫了一眼,随意道:“元黎。”
“王爷。”
慕昱珎把手上的信封交给他,“送到江大人府上,快去快回。”
元黎接过抱拳:“是。”
“还有,你去告诉管家,若他再往府里添这些壮阳补气的东西,直接领钱走人。”
元黎看了眼身旁婢女端的汤盅子,连忙点头:“是。”
柳云含面上露出了一丝尬色,她借着哄拍呈锦来缓解着脸上的热意,讪笑开口:“王爷不愿喝汤,妾身改日做些别的,也不知王爷喜好什么口味?”
慕昱珎抽过旁边的折子,翻开来,似是没听到一般,认真的看着。
柳云含见慕昱珎不理自己,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僵住,为了不让自己更加尴尬,她只好自顾自的说下去:
“听母亲说王爷自小爱吃宫里的糕点,妾身虽技不如宫里的师傅,但若是王爷肯详述一二,妾身愿意尝试。就比如青笋羹,山茶糕……”
“你说够了没有。”
慕昱珎抬眸,看向柳云含的目光淬了几分寒意。
柳云含被唬的一愣,张张口,不知该接什么,连拍着呈锦的手都停住了。
“本王不喜欢,也不需要。”
慕昱珎盯着柳云含的眼睛片刻,移到了她怀里的孩子身上,“锦儿已经睡着了,你还不回去么。”
柳云含也没料到慕昱珎这样直白的回绝了自己,当下拉不下面子,语气染上了几分凄楚:
“王爷,锦儿白日里受了那般委屈,哭着喊着要找父王,可王爷三言两语便被诓了去,可怜锦儿苦等了王爷半日都不见他父王来看他,王爷真是……”
“柳氏,这里没人想看戏。”
柳氏哭声生生顿住,她诧异地看着慕昱珎,见她不是开玩笑的模样,脸上的惊讶转换成了慌张,喃喃重复了一句:“戏……什么戏……”
慕昱珎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轮指敲在把手上,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若你觉得今日所有人都被你蒙在鼓里,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她手指微抬,指着柳云含怀里的呈锦:“哦对,若还有一人不知,那便是你的宝贝儿子。”
柳云含听罢,脸上瞬间白了几分。
所有人……那这意思是,不论是王爷还是老夫人,更有甚者是王妃,都心知肚明?
那……那为何偏还要陪自己演戏呢?
“各取所需罢了,柳氏,你好自为之。”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慕昱珎低声道了一句,复又伏案而书,再没看那边一眼。
柳云含僵了老半天,终于怯生生的站起身,道了句“妾身告退”,轻手轻脚的抱着呈锦出了门。
端汤的婢女也忙不迭跟在了后面。
关门声落,慕昱珎捏着笔杆的手顿了顿,缓缓抬头。桌案旁那只霁蓝汝瓷花盆,几只淡青色的山茶花苞穿插其中,已经有了绽开的劲头。
……
五更天,正德殿中有些吵杂。
文武百官位列左右,正小声的交头接耳。
端坐于宝座之上的慕昱瑢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沉声开口:
“诸位爱卿,可有何良计?”
“陛下,邬丽无故来犯,已是破坏了两国盟约,甚至还要拿纯和长公主和小王子、小公主做祭,此举欺人太甚,臣请愿立即领兵支援,迎回皇亲,收复城池,壮我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