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管事找来时，秦邺正在姬流霜处。

既然已经察觉出事情不对，秦邺自然不会被动乖乖挨打，立即就向姬流霜借了尹烨和姬府的一些护卫，让他们随后跟来，有什么事招呼上，大不了硬刚。

姬流霜本来是打算倾吐心事，想让秦邺帮着解惑的。

既然正好遇上了，也好奇到底什么事秦邺要如此慎重对待，于是跟去看看，顺便承诺秦邺可以用姬家的势力给他撑腰。

却没想到，一到秦府，就听到了秦邺自爆身份。

秦邺是男子？姬流霜思绪一下就混乱了。

那么小秦也是男子吗？？？

那日属下来报秦邺在府中跟荀夫人大吵了一架——自从回到邺城，她就安排了人手进秦家后宅想要保护小秦，只是后来随着跟秦邺的接触，她终于确认秦邺不是小秦，这些人手也就没有报告上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得知吵架内容与自己有关，姬流霜坐立不安，她跟小秦之间的事可能被其他人知晓了。这种可能让她惊惧又期待。

于是她去找了秦邺，两人在江边相遇。

只看秦邺失魂落魄的样子，姬流霜就知道对方已经全都猜出来了。

没有铺垫，姬流霜坦言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只是从来没有人那样喜欢我。”

然后问秦邺：“你觉得女子和女子之间，可以在一起吗？”

秦邺的答案是肯定。

肯定，意味着她错了。

姬流霜落荒而逃。

答案其实不会影响她对于未来的选择，她是姬家这代唯一的孩子，她注定要肩负起姬家复兴的使命，情爱与她无关，符合爷爷奶奶的期待更重要，振兴家族更重要。

最好的情况是自己就能肩挑大梁，最后找个看得顺眼的男子入赘并生下新的继承人，最差的情况是与有势力的家族联姻，期待下一代能力挽狂澜。

姬流霜找不到第三条路，因为这个世界灌输给她的观念，就是血缘是家族的纽带，家族以男丁和姓氏传承下去。她无论作何选择，付出多少，做出什么样的成绩，都改变不了，她的存在，只是中间的一个过渡点。

将一切定格为有缘无分，她将本就是为小秦寻找的保护她的玉瓶留下，为两人的故事划下句点。

但小秦的故事却还有后续，原来小秦是男扮女装，在她自认为被家族重担压的毫无选择的余地的时候，还有人为了基本的生存被迫伪装自己的性别。

这样对比之下，好像自己的所有痛苦都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姬流霜最终还是走了进去，但只静立在一旁，没有参与争端。秦邺和尹烨已经足够应对这里的情况了。

她跳出“姬流霜”这个身份，审视自己过往的一切。

她不想认命，她要第三条路。

-

大厅里，荀夫人脸色灰败，那么多年过去，她隐忍、克制，期盼的所有一切终于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打破在了她眼前。

对未来最美好的想象中，忍到秦白露16岁，送她嫁去崇明府，然后凭借自己对景家少夫人的恩情，让秦白露恢复男身，解除婚约，带着景家的支持，回到邺城，拿下秦家的权柄。

但那定然是难以实现的，于是她退了一步。

她希望秦白露能安分出嫁，等他长大，到了崇明府，天高任鸟飞，到那时，或许她在秦府后宅之中熬成了一捧枯骨，亦可将自由寄托在秦白露身上。

但秦白露变成了秦邺，且不愿意再变回去。于是荀夫人只保留了最低的期望。

像过往一样就好，虽然偶而受磋磨，但是日子至少平静安稳。

而今天，她退无可退了。

“荀瓷，你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秦白露的吗？”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

大夫人要拉荀夫人表态，然而此时的荀夫人已经木然，从那日秦邺挑明开始，或者更早的，秦白露落水开始，她就失去了她最珍贵的人。

“白露，白露……”荀夫人喃喃念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她觉得自己的眼泪流干了，而她的白露不会再回应她。

秦邺最终还是不忍心见荀夫人这个样子，他将荀夫人交给尹烨照顾，自己越众而出。

“今天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隐瞒身份是我们母子二人有错在先，我们甘愿受罚……”秦老爷面色好了一点，秦邺却话风一转，“我愿带着荀夫人自逐出秦府，永不回来。这样也就罢了，如果还想对我动手，就要看我朋友们答不答应了。”

形势比人强，秦老爷不答应也不行，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大失颜面。

“你今日所言，以后不要后悔。”

秦邺转身：“不牢您操心。”

他伸手想要去拉荀夫人带她离开，荀夫人却躲了一下。

秦邺惊诧：“你还是不愿意走吗？”

“你叫什么名字？”荀夫人问。

“我叫秦邺，邺城的邺。”秦邺道。

虽然这个地方也叫邺城，不过秦邺的邺城是他在另一个世界出生的地方。王勃的《滕王阁序》中说：“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这些，他自己记得就好了。

荀夫人低头：“我已无处可去。”

秦邺无奈的对荀夫人说：“您相信我，我能带你过好日子，咱们不用靠着秦家。”

荀夫人惨然一笑：“你不是白露，为什么要带着我？你带着我，我和在秦府寄人篱下有何区别？”

秦邺一愣，最终的最终，荀夫人的想法其实是不愿意寄人篱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