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景望分别之后,秦邺本欲回自己的小宅院,可是脚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秦府后门。
从景望口中得知的只言片语,秦邺脑补出了当年荀夫人怀孕过的多么艰难。
“大夫人善妒,后院的妾室们都过的战战兢兢,但凡是怀了孕的,十之八九要滑胎,侥幸生下的孩子若是男丁,要不了几年就死了,反而是女孩儿能活下来。”
这句话,其实一开始荀夫人就说了,只是秦邺没在这种环境下待过,实在没什么代入感。
就好像面对一个笼统的设定,一个人说他很穷,旁人听了,就只是“哦,很穷”一个反应,但如果知道了这个人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买新衣服了,为了节省上班的路费,买二手自行车上下班,工作餐也从来不敢买贵的,这样一来,那个简单的“穷”就很具体了。
荀夫人机缘巧合救了景望的母亲,想要用恩情请求自己的孩子与姬家结亲,寻求庇护却被拒绝,后来还是景望的母亲过意不去,主动提出了结亲,即便如此也是凶险万分——能逼得景家大少夫人带着两岁大的景家长公子出逃,那该是何等莫测的事情。
如果当年景家真倒了,恐怕就不会有秦白露的平安长大了。也许正因为此,所以荀夫人才如此坚持的要保住亲事——也许她只是很害怕。
害怕没有靠山,害怕会像后院里其他妾室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而她之所以强烈拒绝秦白露和姬流霜走得近,可能也是当年被拒绝,对姬家发自内心的不信任。
秦邺做好心理建设,觉得这次可以换个方向说服:现在他和姬家的关系不只是单薄的朋友关系,更不是下属,而是姬流霜当着邺城内外许多名流富商面前承认的合伙人,某种意义上,是平等的,以生意的利益纽带相连,应当是比任何承诺都要靠的住的关系。
这样解释,说不定荀夫人就能听自己的离开秦家这个泥潭了。
他实在不愿意回秦府住,荀夫人在这里也过的不好,若有可能还是赶紧把人带出来,早早跟秦府断绝关系的好。之后再慢慢处理景家那边的婚事问题。
夜已经有些深了,秦邺不欲惊动门房,直接找了围墙稍矮的地方翻了进去。
好在百草堂位置偏远,离这后门倒是比较近,秦邺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到了之前他同荀夫人一起居住的百草堂。
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百草堂居然还有客人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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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哔哔剥剥,荀夫人不安地绞着衣摆。
她不受宠,秦老爷已经很久没来她这里了。面对秦老爷,她与其说想邀宠重新得到秦老爷的心,不如说是避之如蛇蝎。
秦老爷声名在外,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穷小子出身,白手起家,得到当时是名门闺秀的大夫人青眼,大夫人不顾家族阻拦,带着嫁妆跟着秦老爷来到了邺城。然后一年年过去,秦老爷的生意有了起色,建了秦府,小妾美婢一个个带进门,春风得意。
别人因为他出人头地了也没嫌弃不再年轻的大夫人,就夸他是个好夫婿,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荀夫人不知道他好不好,荀夫人只记得自己进门的第一天,大夫人看向自己怨毒的眼神。然后秦老爷就很爱重发妻的说:“不过是个奴婢,夫人不要动怒。把她发到偏些的院子吧,免得碍眼。”
可是明明是秦老爷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不停盯着她看——那时候她17岁,生的很美,是个伺候茶水的婢女,主人家于是将她送给了秦老爷,秦老爷三、四十岁的人了,年纪都可以当她爹,竟也没推辞。
再后来,她被强行……秦老爷又做出悔恨的样子说:“夫人,我只是酒后失德,她随你处置吧,我绝不求情。”
幸也不幸,不久她被诊断出有了身孕,才勉强从大夫人的盛怒之下捡回了一条命。
在荀瓷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有很多让她痛苦的回忆,大夫人和秦老爷当之无愧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两笔。
秦初笑的像他在外的名声一样和煦,甚至准备了礼物:“我许久没来看你,但还记得你喜欢淡红的胭脂,你看看这个。”
荀瓷手一颤,不敢去接那有精致浮雕的银盒子:“多谢老爷挂念,只是妾身早已没了颜色,哪里还能像少年人一样装扮。”
秦初面上笑容不减,将胭脂放到桌上。
“何必这样自轻,你看着并不输新进府的那些丫头。”说着,还伸出一只手,要去触碰荀夫人的脸颊。
偷偷听了一会儿墙角的秦邺:……
怎么办,我是不是该打道回府明天再来?
按理说荀夫人是秦初的妾室,这是合法调情,可是秦初都五六十岁了,荀夫人却丝毫看不出是年过三十的人,还年轻貌美着,露出抗拒的表情,这画面怎么看都让秦邺想一脚踢开门,进去大喝一声:“老色狼给老子停手!”
就在秦邺决定先走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秦初话风一转:“我来了有一会儿了,怎么不见白露出来见我?”
荀夫人僵着身体说:“今天晚了,白露已经睡下了。”
“哦,是吗?”秦初皱起眉头,随意坐在了椅子上,“叫她起来,我有话问她。”
“老爷,都这么晚了……”荀夫人勉强挤出笑容,“不如明日再见吧,明日我叫她一早去给您请安。”
秦初的脸沉了下来:“怎么?她果然不在府中?今天若不是碰巧,我还不知道我的女儿已经那么大的本事,研制了新糖不考虑自己人,却跟外人合作。你就是在这样管教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