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苍没被公子召见的第七天,他的被子上被人泼了水。
下人房很少有锁着门的,因为通风不便,所以大家平时都会敞着门,把贵重的东西锁进床头的箱子里。
叶苍只是出门吃顿饭的功夫,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床上洇了一大片深色痕迹,他上手一摸,沾了满手的水。
将被子掀开,连枕头和床褥上也是湿的。
屋里另外三人还没回来,前院看不惯他的小厮不知凡几,让他连找出捣乱的人都难。
他抿了抿唇,将铺盖卷到一旁去,当天晚上枕着衣服,睡在空荡荡的木板床上。
第二天,趁着天正好,他准备将被褥拿出屋子晒晒,结果还没等他把东西摊平,就见管事走过来,皱着眉斥道:“快把东西收回去!这成什么样子?你把这里当成你家院子了?”管事平时向来不往下人房走,叶苍清楚,这应是有人通风报信。
他不愿反驳,沉默着把被褥收拾起来往屋里搬,耳边听到管事有些轻蔑地道:“果然是外面买的奴隶,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的手指深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他想说主屋里的侍女姐姐教过他规矩,他想反驳自己被公子赐了名,不再是无名无姓的奴隶,但是这些话在喉头转了一圈,他还是把它们咽了回去。
前院中没有秘密,他被管事训斥的事眨眼之间就传遍了,等到这日去专门给仆役做饭的厨房去,他就没吃上饭。
在厨房帮工的小厮笑嘻嘻地对他说:“真不巧,今儿个饭做少了,弟弟你下次记得早点来哈。”
态度倒是好,但是眼中的嘲笑却毫不掩饰。
叶苍的力气大,饭量也大,先前在部落里时尽管他是少族长,但因为部落不富裕,并不是每顿都能吃饱。等着成了奴隶,在牙郎那里更是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还只有粗饼稀粥。
后来进了后院,虽说比牙郎那里吃得好了点,但每顿的饭都是定量的,对他来说如同杯水车薪。只有刚到前院时,看他是被辛夷带过来的,这些粗使小厮奉承还不够,根本不敢克扣他的饭菜。
结果不过是他数日未被公子召见,对方的态度就像变了个人。
叶苍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公子在府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他的态度可以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荣辱。
他想起了公子握着他的手,教他习字时的模样,那样的温柔,他见过一次便不想再失去。
在受到了这些人的排挤时,他第一时间并不是感到愤怒,而是惶恐于公子是不是真的不再需要他了。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公子在意的,他在公子那里并非独一无二。
这晚,他的被褥仍是潮湿的,但是他却懒得再去管它们,只是在木板床上蜷缩着过了一夜。
隔天便是举办雅集的日子,一早叶池起来沐浴更衣。这算是他出孝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登场,无论是叶管家还是江蓠辛夷都卯足了劲的把他往受人瞩目打扮。
叶池看着辛夷捧过来的大红锦袍,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随手一指,道:“换那件。”
那是一件上好丝绸制成的玄衣,下摆绣着几支修竹,另在领口、袖口等处用银线绣着云纹。好虽好,但却过于素淡,辛夷不敢反驳公子,苦着脸把先前特地定制的锦袍放下,去拿了那件玄衣。
另一旁的江蓠也不得不放下手中原本准备好的发冠和簪花,转身去寻和衣服搭配的配饰。
叶池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方才看到江蓠手里的绢花,他差点没吓死,这东西插脑袋上还能看吗?
好不容易身上都打点妥当,辛夷又道:“公子可需傅粉?”这在京中可是潮流呢。
叶池果断以自己对香粉过敏为由拒绝这个提议。辛夷只好惋惜地将东西拿到一旁。
傅粉在如今并不是女子的专利,周朝是个极为颜控的朝代,最受世族追捧的就是叶池这样的病弱苍白美,为此许多世家子在脸上傅粉,让自己显得白皙。
只是叶池却不能理解这样的审美,他甚至嫌弃自己这张脸过于阴柔,缺乏阳刚之气,更不可能去簪花傅粉了。
他看了一眼铜镜中由于一身玄衣,反而更显得苍白病弱的自己,满意一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