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人也是热血上头,被人悄悄一提点,顿时想明白过来,霎时身上就出了一层冷汗。
得罪管事事小,但惹恼了公子事大。一旦事发,若是被赶出去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可一旦公子发怒,说不准会把他们直接拖出去杖毙。
叶苍刚从后院调来前院,不懂规矩尚还情有可原,但他们可不想为了教训对方把自己搭进去。
趁着管事还没来,三人连忙夹起尾巴。被打的人实在气不过,只好留下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这才和其他人离开。
叶苍在打人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打回来的准备,结果一拳头挥出去,却只换来几声叫骂,雷声大雨点小。
他一脸面无表情地听着对面放狠话,心中嗤笑,只有不敢动手的人才会在嘴上耍威风。
他哪里知道这些人也就只敢嘴上说说,实际上却不敢把事情闹大,别说这事本来就是他们不占理,在背后议论公子可是重罪。何况他们既然能进到前院,就说明不是什么蠢人。被人一提醒就想明白了,如今叶苍正受宠,一旦被管事知道了这事,只怕肯定是要偏着对方的。而若是被公子见到他身上的伤,他们只会更惨。
他们只能忍下这口气。
偌大的叶府中光是下人就有数百,总会有人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在干活时磕磕碰碰。只是府中养着的那两个大夫可不是给他们用的,而是请来调理公子的身体。
虽说公子很少会用到他们,更多时候叶管家会去请御医,而皇帝也会时不时派太医过来看看公子的情况。不过他们在府中的地位仍然很高,每日待在院子里晒晒药草,翻翻医书,想要什么自有人送上。
府中的下人们若是生病,只能去找大夫们的医童,随便弄些药来。
原先叶苍在后院被管事打了鞭子后,就是去医童那里换了些伤药敷在伤处。
如今屋里的三个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屋子中间放了一张普通柳木制成的方桌,上面放着粗瓷的茶壶茶碗,里面装着井水。
叶苍坐在一旁,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下“靳砀”两个字,然后又赶忙地用手擦掉。
他想起公子对他说的话,忽然有些沮丧。
公子对他的要求只是不让他说谎而已,然而除了第一次见面他没来得及和公子说上话,剩下的两次他竟都撒谎了。
他并非没有名字,也不是不识字。不过他也只认识这两个字罢了,他出身一个小部落,父亲仰慕大周,于是用四只羊跟一个识字的人换了这个名字。
只是在和另一个部落的战斗中,他们部落战败,许多勇士身死,剩下的人成了奴隶,他这个名字也无法再用。
第一次他是因太过震惊而没来得及答话,等到后来他却不知该怎么说出真相了。
公子对他那么好,但他却不是个合格的奴隶。
一想起公子,不期然又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被叶府采买下人的管事选中,那牙郎阿谀谄媚的模样他还记着,拿了钱后转头不掩羡慕地说他们的运道好,又多嘴了几句那叶公子是京城第一美人,姿容绝世,风神秀异。
他一个羌族人其实听不太懂对方文绉绉的话,但是也能觉出都是很好的词语。就和他的父亲一样,他同样对大周的繁华与文明十分憧憬。
他的运气还算好,和他一同被买进来的还有他的奶兄弟,两个人可以相互照应。
府里的老人见多了像他们这样怀抱美好念想的新人,只是他们既然能在这里平安待上十几年,都不是多嘴的人,只冷眼旁观着他们碰壁。
尽管他也曾时不时听闻前院中又有人被公子惩罚身死,但他总对此半信半疑,他想,在牙郎口中美好到像神仙一样的公子怎么可能是那样冷血无情的人呢?
因他听话懂事,于是一位管事挑中了他做公子的人凳。
在上岗的第一天,他心中十分忐忑,穿着粗布衣,站在牛车旁等待着公子出现。
还未见到人,他就紧张得不得了。可直到他真正见到了叶池,他才发现,那些传言中的夸奖,根本不及对方万一。
那是根本无法用语言来描绘的姿容,当公子瞥过来的时候,明知对方不是在看他,叶苍还是心跳骤停了一瞬,继而便是疯狂的跳动,他甚至都能听到那蓬勃的声音。
他顺从地跪在牛车旁,心中幻想着公子会踩在他的背上,心中既忐忑又欢喜。
明明是折辱的一件事,然而当对象是叶池时,他却觉得骄傲又荣耀。
在当被公子拒绝而被管事打鞭子的时候,他甚至在惶恐地想着,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才让公子拒绝了他吗?
失落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这可能是他一生仅有的可以和公子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惜他并没有把握住。
至于后来,管事因为搞砸了这件事,生怕被公子惩罚,于是把满腔怒气发泄到他的身上等事,和被公子嫌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着那时的沮丧,只觉得今日被公子握着手习字的情形,就像是一场美好的梦。
那时的他连看公子一眼都诚惶诚恐,从未想过竟会和公子这般亲近地站在一起。
这样的亲密无间,他想永远留存下去。
妄念如同一颗种子,悄悄地落在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