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只是屋里的其他人,就连江蓠和辛夷两位从来不出差错的贴身侍女也不禁倒吸一口气。
先前辛夷还不太瞧得上这位奴隶出身的少年,然而如今她看过去的目光却不掩羡慕。
能够被主家赐姓,这是件多么荣誉的事情啊!
就算是叶府中,能得到此殊荣的下人也不到十人之数。
叶池不清楚其中的门道,但看这些人的脸上的表情也觉出不对,但是他仍是一副平时的模样,只是稍稍挑眉,从鼻间压出一声疑问,“嗯?”
顿时屋中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齐齐把头低下,再不敢表现出丝毫情绪。
叶池没有支使小孩子的习惯,在把叶苍留下以后,就让江蓠把人带下去了。
虽然来这里的时间不久,但足够让他看清身边的几位得力助手的性情。辛夷外冷内热,表面看似不好相处,但实际上心性却十分单纯;江蓠却和她相反,表面和蔼可亲,但实则不易亲近。
不过在为人处世上,的确是后者更妥帖。辛夷能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换成别人就没那个耐心了,江蓠却不然,她的细致是刻进骨子里的,叶池希望能让她带带叶苍。
正如他想的那样,在汝阳王的宴会上突发急症,的确让他过了一段轻松的假期。
如今的选官被豪门世家把持,为了能拿到更多的话语权,很多世族会给自家子弟提前家馆取字行成人礼,尽早进入官场仕途。
叶池的字却与他们不同,这是他的父亲在临死前留给他的。不过根据原主往来的信件,叶池发现皇帝有让他出仕的打算。
这倒是很好理解,一来皇帝既然想要表现出对他的宠爱,总不能靠光送东西,给他这个外甥一个半大不小的官职就是个不错的主意;二来,他爹一生不事二朝,为此甚至被皇帝所杀,若是能把他这个叶乾的儿子收拢了,也算是全了皇帝的脸面。
但是叶池既对这个暴戾的皇帝没好感,又不愿和朝中那些老狐狸打交道,于是只好略施小计,反正躲不开的话,先用拖字诀吧。
他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休息,宫中源源不断地送来各式礼物,与此同时各个家族也跟在皇帝的后面,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往叶府送。
这些天叶池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府库里看他又多了哪些好东西。
只是再好的物件,看多了也会觉得无趣。比如他一开始看到库中那足有一丈高的珊瑚时差点倒吸一口冷气,但是等着后来发现类似的珊瑚堆满了一屋子,顿时就没了兴致。
这日他正提笔在案前写字,看到“苍”字忽然想起了被他留下的那个少年,于是放下笔,命人把叶苍带过来。
没一会儿人就到了,这次身上的衣服很合身,头发也被束了起来。头上的伤疤和手上的青紫已经消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这里又吃得好,短短几天脸上就长了些肉。
叶池这才发现少年长得不错,虽稍显稚嫩,但眉目英挺,仔细看去眼窝比常人更深,倒有点混血儿的感觉。
他对叶苍的感觉有些复杂,先前由于他的缘故害得少年被打,他对此很自责,而在看到对方的样子时,他同情心泛滥,于是把人留在了前院。
对他来说,叶苍和江蓠、辛夷有很大区别,他信任后者,但是他同样清楚,后者的忠诚献给的是叶府公子叶池,而不是他。
如果真的算起来,叶苍才是他身边唯一一个和原主从未有过交集的人。
他虽然顶替了原主,成为了叶池,他愿意为此而接过原主需要承担的责任,但是他也希望能有某些东西可以证明自己来过,而不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用原主包裹起来。
毕竟,本来他和原主就是不同的两个人。他没办法做到和对方一模一样,与其害怕被揭穿而一直战战兢兢地模仿,不如潜移默化地让叶府中的人渐渐习惯他的改变。
叶苍就当是他改变的第一步吧。
叶府只有叶池一个主人,加上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府中的内应从来层出不穷。这种事很难杜绝,何况里面不只有各个世家的人,还有皇家派来的眼线,为了打消皇帝对他的怀疑,叶池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府里被插成筛子也当看不见。
但是叶管家在别的地方可以将就,对叶池身边的人却管得极严,凡是调入前院的仆人他都会派人翻来覆去地查明对方的情况。
在这方面,叶池对叶管家还是十分放心的,毕竟当年原主继承叶府时不过才十岁,若非叶乾留下了一些忠心耿耿的老仆来辅佐原主,只怕这里早被人鸠占鹊巢了。叶氏本家没人了,可还有几个旁支在虎视眈眈呢。
实际上在叶池把少年留下的第二天,叶管家就将调查好的资料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少年的身份倒是简单,他所在的部族战败后,全族人都成了奴隶,老弱大都死在了战争里,剩下的人被运往京城,倒是没什么别的问题。
少年的状态比他们前两次见面要好得多,估摸着是被江蓠调|教过,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但是叶池却在小细节上看出了对方的紧张,从刚一进门开始,对方的身体就一直是僵的。
他看着是又心疼又好笑。
好不容易把笑咽下去,才道,“可识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