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十分。
她蓦地冷静下来。
五条悟绝对不会有事,这正是她离开高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像地缚灵一样驻守在家,最远不离东京范围的目的。
十八岁的夏油杰问她为什么退学,她说因为她有想做的事。
六岁前的记忆模糊,六岁觉醒术式,父母没有咒力,对着骤然变了个人的女儿不知所措;祖父有咒力但无术式,捧着描述春蚕的祖籍苦恼不已。
人与人的感情建立在有形与无形的交流之上。
你帮我一把,我对你笑;我踩到你的雷点,你对我生气。
你给我十,我还你十五,你再给我二十……依此产生羁绊,普罗大众对新认识的人给予是有限的,给了十,拿回一;给了二十,还是拿回一,又有多少人能坚持下去,直到发现给到五十能拿回五十一呢?
她无法付出情绪反应,只能给实质物品,却也不是为了讨好人而拚命送东西,她会在别人有需求时递出他们需要的。
一次、两次、三次,从惊讶、感谢,变成轻慢或不适。
她只是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不代表她情商很低,她能敏锐察觉别人的反应代表什么,并在有负面回馈时画下界线,从此不再跨越。
母亲做饭,被在旁边安静等着帮忙端盘子的她吓得饭菜撒了一地,她再没和进入专心状态的母亲待在同一个空间;父亲在她挥开身边的四级咒灵时退了一步,她再没表现出她看得到那些怪物;曾经肚子饿被她分过几次点心的同学,理所当然地拿走她的饼干后,她再没在她周遭拿出过食物;冒冒失失经常丢掉文具,第五次找不到铅笔的同学没接她的笔,转而向另一边的人借,她再没主动借过她东西。
唯一全盘接收的仅有祖父,但即使是他也会露出欲言又止的困扰。
同龄人对她敬而远之,上学独来独往,放学回家在房间里做些自己穿不完的衣服,形单影只度过小学初中。
她不觉得活着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
寂寞是一种心理状态,春蚕吃不掉。
十三岁,相处僵硬的父母去世,她没有感觉,头发长了十公分;十五岁,久病床榻的祖父去世,她波澜不惊地处理后事,头发长了三公分。
祖父的遗愿她可无不可无,左不过又是游离于群外的四年,如今回想起来,她该感谢祖父临终前还担忧着她的孤独。
原来,面无表情说话也没关系;原来,她递出去的东西不会被无视;原来,有人愿意跟她聊天;原来,她会被包含在对别人恶作剧的计画里。
——原来,她在这个世界上,还能自然而然地笑出来。
三个同学中,会喜欢五条悟,几乎是顺理成章。
三颗捧在掌心的种子,天天浇水施肥,有两颗感到营养过剩自行往外滚了一点,她也就任由他们从指缝滑落,剩下那颗开开心心待着还觉得舒适得不想走的种子,理所当然得到她所有的关注。
接连经历两名同学鬼门关前走一遭,十七岁的三鸦素糸问自己,愿意为何而死,她为了一闪而逝的念头看了祖籍、开了领域,但并不确定她真的做得到持续不断、另一种层面上的付出。
紧接着后辈在任务中受到重创,刀伤险些斩断上半身瘫坐的身影与她心悦的同学重叠,当晚白发少年对变强的渴望促使她下定决心。
身为弱小的三级术师,三鸦素糸对五条悟增进实力毫无益处,但她的术式给了她机会,一个让五条悟若是再遇上星浆体事件的情况,能在关键时刻有时间空间重整反杀的机会。
心生发,发为丝,丝做缚,缚有限,限于心。
术式是咒缚,领域当然是强化的咒缚。
春蚕的领域能将咒术师的咒力化做白色发丝,将有预设术式对象咒缚存于发丝之中,让术式对象成为除了春蚕以外第一个接触到发丝的人,咒缚方会成立。
十七岁到二十八岁,三鸦素糸每天开一次领域,术式对象一直是五条悟,咒缚换过几种,最后定为『你遇到的危机,我来承担。』
『危机』由五条悟认定,『承担方式』由三鸦素糸决定,倒不是像游戏眼前飘出选项框,而是取决该『危机』当下情况在她认知中的最佳解——五条悟再被伏黑甚尔用刀插脖子,伤害会自动转移到三鸦素糸身上。
将医疗箱放在身边,三鸦素糸闭眼靠站在墙上,静静等外面的事情结束。
九点二十二分。
咒力忽然不由自主地涌动,白丝从她所站的区域蔓延,眨眼间形成一个将她完整包覆其中的茧。
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三鸦素糸判断的最佳解——两人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