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剪下来的发丝很是神奇,染料是液态的,然而取出头发后,白发毫无湿润的痕迹,完美附上颜色。
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三鸦素糸放下正在编的细绳出房间,看到夏油杰弓着背双手插兜,垂头立在起居室敞开的门外,藏在散发下的神色不明。
他的背慢慢、缓缓地挺直,黑发因为动作移开,露出他正凝望着两名女孩的视线。
少顷,他转头对三鸦素糸笑了笑。
「不介意借个浴室吧?」
几小时前遭受拒绝的衣物再度递出,这回顺利被收下。
洗完澡的夏油杰不想吵醒睡觉的女孩们,在屋主默许下,进了他今天以前从没进过的三鸦素糸的房间——初次到访被他跟五条悟打坏后新建的。
肩膀披着毛巾,他靠坐在门边的地板,双脚屈起,手放在伸直放在膝上,闭着眼仰头抵墙。
「好像没听过你谈起父母。」
事实上,三鸦素糸就没主动说过自己的事,连讨厌家族腐旧作风的五条悟偶尔也会说起家里,不过她被问起时倒无所谓回答。
「普通人,五年前车祸。」
听见『普通人』时,夏油杰眉头皱起,有个词滚到舌尖,抿紧的双唇蠕动一瞬,终究并未脱口而出。
「你们……感情好吗?」
「我不明白感情好坏的定义,我是春蚕,他们不太知道如何与我相处。」
夏油杰睁开眼,看在茶几边编绳子的少女,放轻声音:「那……他们死掉的时候,你伤心吗?」
三鸦素糸的手停下,抬眼望向放在以往不会问这种问题的少年。
「应该。」
接到医院通知到丧礼结束,她的头发一直有在长,那能算伤心吧。
夏油杰不晓得此刻五味杂陈,又恍若从旧枷场村开始的一切都隔着层布幕,仅是在冷眼旁观的自己,或父母意外去世也只能用发长判断心情的三鸦素糸,哪个比较可悲。
「你最初……为什么会去高专?」
出身咒术家族,不像他这种普通人家庭的一定得去高专才能学习如何控制咒力。
三鸦素糸对变强并不执着,训练时也专注在增加活命机会的闪避与体能,本身术式不适合战斗,个性更像会直接继承家业的类型。
「祖父的要求。」
三鸦素糸猜得到祖父的安排,他自知不久于人世后,就担心起孙女会一辈子不踏出这栋隐藏在大楼中的小屋孤独终老,于是希望她去上学多认识点人。
「那……又为什么退学?」
夏油杰去年不想知道,现在想了。
「我有想做的事。」
入学是祖父想的,退学是她自己想的。
想做的事啊……
夏油杰笑笑,他同样也有想做的事。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吗?」
「你想要我问吗?」
「……」少年郑重地思考一番被丢回来的问题,「还是不了,虽然我觉得你什么都清楚。」
除了三鸦素糸编绳的细弱声响,两人陷入寂静,直到一墙之隔的起居室传来女孩们的动静。
「我该走了。」
两大两小再次齐聚玄关,女孩们看起来精神许多,一人抱着一个装满衣服的纸袋,像怕走丢的小鸡一样,紧紧跟在夏油杰腿边。
头发犹带着湿气,发型改为半丸子头,大半黑发披散肩头的少年说:「今天谢谢你。」
不管是无条件帮助在糟糕的时间提出要求的他,还是听他问那些有的没的问题也认真回应,甚至提前替他察觉他实际上并不真的想找人倾诉。
一条黑、蓝、紫相间的发绳放在朝他摊着的掌心,他接过来套上手腕,笑着说:「你又排挤我……们。」
最后的字尾顿了顿才出口,他的瞳孔有一霎失去焦距,似是宣言又似是喃喃自语。
「以后,换我排挤你们了。」
三鸦素糸静静地凝视紫色的双瞳,「你的东西我不会丢掉,需要什么随时可以找我。」
紧接着,她出乎夏油杰意料地,伸出双臂,环住他脖颈给了他一个短暂但实实在在的拥抱。
无情绪起伏的清冷声线,和扎在脸颊的发尖,刺得十八岁的少年眼眶微热。
「夏油杰,以后请活得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