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梨沉沉睡去,翻动身体的间隙,从枕下滚出个东西,掉落在床下地毯上。
入定的温旧掀开眼皮,她寻着声音看去,挑眉。
一个小盒子,温旧分外熟悉。是她送给宴梨的“见月”。
锦盒摊开在地上露出中间的白色“见月”丸子。
温旧撩起衣袍走过去,她将“见月”放在盒中央,轻轻关上锦盒。抬眼间便与宴梨对视上。
他的眼神朦胧,略显无神,像是刚醒过来,他侧身躺着,头枕在枕头上:“那是什么?”
上次急着让温旧离开,他没来得及问。
“听说是用来疗伤的。”
温旧清浅地笑着,一只手拿着锦盒,指尖用力泛着微红。她蹲下身将锦盒放在枕边,与宴梨对视:“好像是叫‘见月’这个名字。”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宴梨的神情,始终温柔又顺从。
宴梨朦胧的睡意散去,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僵硬住,眼里似乎冒出丛丛怒火:“……见月,你的伤怎么痊愈的?”
没了‘见月’,温旧的伤势是如何痊愈的?宴梨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胀痛。让他想想,古籍里记载除了‘见月’还可以,双修。
他被掩盖在被子里的胸口突然起伏,即使被遮住,温旧也能猜到他骤起的情绪。
宴梨竭力压抑自己胸口翻涌的怒气。
看着面前的人,温旧心里一怔,这跟她想的反应不太一样,她冷静思考片刻,轻言细语:“师傅早先已为我疗伤,‘见月’是后来小岁送来的。”
归衍真人,宴梨皱眉,怒气降下几分。
真人见识颇广,有法子解决也不难。
他刚平缓片刻,就见温旧垂眸斟酌:“郡主的伤势…,比我更需要它。”
“我不需要它。”
耳边像是被什么炸开。
宴梨厉声拒绝,他抓着锦盒扔出去。眼尾泛红,即便唇被唇纸染红也遮不住他苍白的气色。
他半支着身子,从伤口流出的血珠掉在被褥上。
温旧的视线下移,盯着被褥上的血花。
猛地,一双手揪住她的衣领拉到床头,那张带些媚的脸凑上来,对方的唇几乎快要吻上温旧的鼻尖。
“抬眼。”宴梨强硬发出命令,“看着我。”
温旧尽量保持温和平淡的表情,她抬眼,顺应宴梨的想法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伤口很深,由于一直未痊愈,不断从里面翻出新的血肉,外面又结着一层薄薄的黑痂。
看起来很严重。
“看着这个,你想的是什么?”宴梨含着薄讽,声音比平时沙哑许多,也许是因为受伤,染上几分男子的低沉,“想说什么都给说出来。”
温旧移开盯着伤口的视线,望进宴梨那双沉沉的眸子:“伤口很深。”
对方紧紧盯着她,示意她继续。
温旧叹气:“不疼吗?”
宴梨从小锦衣玉食,酷爱漂亮事物。想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娃娃,既忍不了丑也忍不了疼。
更忍不了的,便是被身边人指点。
想到这,温旧眸光微闪,神色更为柔和。
宴梨自然不可能承认。
他像是被人捏住命脉,气焰消失大半,突然道:“就算我变成这样,你也得听我的吩咐。”
语气恶狠狠地:“我说东便是东,西便是西。”
他的神色还是跟从前一样,说的话也跟从前一样不中听,但温旧却从中感到一些柔软,宛如一只蜗牛舍弃外壳,终于在你面前脱-得干干净净。
温旧笑着点头,指着锦盒的方向:“还是收起来吧?”
脖子上的力道缓缓消失,宴梨松开手,算是默认。
温旧手一伸,盒子便自发到手里,她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关上,重新放在床上。
宴梨不出声,只是双手撑在床上盯着她动作。温旧视若无睹,用清理术为宴梨清理伤口,魇魔邪崇的气息具有腐蚀的作用,一旦被它沾染上,平常的治愈术根本无法治愈。
温旧皱眉,盯着锦盒,复又用眼神询问宴梨:“郡主,见月?”
宴梨眯着眼睛看她:“半颗。”
只吃半颗。
半颗虽不足以使得他的伤完全愈合,但也足以治疗这个一直流血的伤疤。
邪崇的气息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又过多的消耗灵力去遮掩这块疤痕,身体上的特征几乎快掩不住。
可治愈他的疤痕,宴梨始终不愿。
他将‘见月’分成两部分,捏着半颗咽下去。
那张流血的半张脸瞬间止血,只留下一道疤痕。那道疤痕并不算浅,破坏了宴梨整张脸的美感。
温旧迟疑地为宴梨整理散乱地衣襟。对方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也没有一脸恶心地拍开她的手。
隔着衣襟,温旧能感受到宴梨紧绷的状态。
她不明白宴梨只吃半颗的行为,也不打算多问。
宴梨用那双眼睛审视着温旧,藏在被褥下的手捏着一张黄白的纸,纸张极为薄,一瞬间便在宴梨手心化为灰烬。他突然道:“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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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飘着薄薄的雪花,莫约指甲盖大小,天色已黑,温旧搭着厚重的外套,撑一把伞走在路上。
她是个节约的人,向来不愿浪费灵力在驱散冷意上。更何况如今的她不是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修真者。
“春甛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