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岁盯着宴梨，而后垂下眼，沉默。

他怪春奉师兄，怪宴梨哥哥。

其实他最该怪的人，是他自己。

若他不曾因小旧结交到新的好友而赌气，也不曾因为赌气去逃避，那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跟着小旧进入梦境。

只是世上不曾有后悔药，他更不曾有令时辰倒退的能力。

温岁的心里梗着一根小刺。

二人相对无言。

良久，温岁从袖中拿出一瓶玉凝膏：“郡主的脸，用药敷上吧。”

玉凝膏？

宴梨接过。

果真是玉凝膏，想起梦境中的某些事，宴梨无意识抚上他用银钗划破的脸。

伤口外翻，凹凸不平的触感让宴梨明白。

他留疤了。

宴梨立刻从储物袋拿出那只银制流苏步摇。

他紧抿着唇，一脸肃色，庄重又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银钗。

这银钗保养得极好，温岁从未见他穿戴过，只珍而重之的放在身上。

唯一一次的使用，还是月余前，在他跟小旧比试时投掷过。

温岁知道，宴梨哥哥在乎的，向来是珠钗或霓裳羽衣，可他最在乎的其实是他那“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的容貌，所以他很不解。

此刻的宴梨像是忘却自己脸上的伤疤，一心一意地擦拭银钗。

温岁将药膏朝前推了推，提醒宴梨：“郡主，敷药。”

宴梨没动。

待擦拭完银钗，他才抬眼：“拿来，我自己涂。”

宴梨哥哥果真怪异，往日他只会叫他上前服侍，能动嘴就绝不会动手。

温岁虽疑惑，还是将玉凝露递了过去。

宴梨接过后没有立即用，他放进储物袋中，突然道：“我看见幼时的温旧了。”

他垂了眸：“在梦境里。”

宴梨的脸色很不好，明艳动人的美貌拢上一层愁。

幼时的温旧性格过于奇怪，有时眼神幽深得不似孩童，有时又很简单。

他大抵是讨厌温旧的。

见过他最为狼狈的一面。

总归他最讨厌的还是自己。

**

春奉隔着层布料为温旧清理一番伤口，他并不打算揭穿温旧的性别，似乎一旦他揭穿后，便等同于亲自划开一道隔阂。

血彻底止住，伤口上的脏污也除去。

春奉抬眉：“只能先行这样了。”

温旧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变成个“二级残废”，腰上和肩上分别一个大洞。

这要是在泊城，她还能活下来就是科技与医学的奇迹。

温旧：“想不到师兄也会束手无策？”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师弟这般高看我。”他沉思片刻，“这么大的窟窿，师弟对宴师妹的爱意可谓情真意切。”

温旧抽搐嘴角：“我这种废物，只得捏碎金丹才能除掉妖邪，比不得师兄，即便是最后一刻出手也能将妖邪杀得片甲不留。”

讽刺谁不会？都是千年老狐狸精，在她面前玩玩什么阴阳怪气。

春奉短促低笑：“能言善辩。”

本来春奉并不打算出手，他以为宴梨和温旧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倒没想到温旧被感情冲昏头脑，令她冲动得要捏碎金丹。

重情重义固然是好品质，可莽撞行事着实不行。

他才在温旧此人身上得了些乐趣，怎么能让她修为尽毁，白白浪费根好苗子。

**

天将未亮，小萝卜头就跑过来，他将屋子挨个转一圈，最终在侧屋看到了温旧几人。

五个人整整齐齐全在里面，小萝卜头先是一愣，松了口气，随即又气极：“你们怎么还没走！？”

他脏兮兮的脸看不清表情，语气倒很急切。

春甛很懵，她只是睡了一觉起来，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宴师妹毁容了！温旧师弟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