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了一眼身侧规规矩矩地坐着的小孩,给他倒了一杯茶,“你也喝。”
“谢谢姐姐。”
得了准许,刘大宝双手捧起茶盅,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神色拘谨,只安静好奇地四处打量,并不多说话。
倒是乖巧,唐慕颜想。
明娆轻嗅茶香,心里暗道确实是好茶。
来京城这段时日,她那条难伺候的舌头被迫尝了不少陈年旧茶,此刻一品,倒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她越发地想家了。
唐慕颜道:“对了,你叫人传信给我,是叫我帮什么忙?”
明娆放下茶杯,说明来意。
她和王骏阳在凉州的婚事不是秘密,唐家素来与凉州刺史俞家交好,刺史夫人、明娆的表姨母张罗的婚事,唐慕颜自然也清楚。
明娆把此间种种平静地陈述,她才说了一句王骏阳变了心,意欲同明妘订亲,唐慕颜便已勃然大怒。
有小孩子在,明娆不便多说,安抚完好友,才继续道:
“我娘亲的嫁妆还在这,当初离京匆忙,陈氏又不肯还。如今有了机会,我要替我娘把她的东西要回来。”
“应当的。所以你是想叫我帮你送回去?”
明娆点头,“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唐慕颜家里就是干这个的,好友相求,她自然是一口应下。
“还有两封信托你转交。”
唐慕颜接过信,一封是给明娆生母秦氏,一封送到刺史府中。
她没多问,将两封信揣好。
“到时候婚书还要麻烦你的人送回来。”明娆从袖中掏出几锭银子,“这是镖银。”
唐慕颜瞪她一眼,将银钱推回去,“这都是小事,若叫你表哥知晓我收你钱,那就是大事了。”
明娆无奈笑笑,“那只能多多谢你了。”
“不过你嫡母那样精打细算的人,这回这么容易便松口了?”
“她拿到了婚书,才会准我把嫁妆送回去。”
唐慕颜冷笑,“她倒是不吃亏。”
可不是不吃亏,用明娆母亲的东西,换明娆的婚书,这里外里,陈氏和她的宝贝女儿把便宜都占尽了。
“倒也不一定。”明娆想起虞砚,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吃不吃亏,还要把眼光放长远。
唐慕颜瞧她神色不对,这笑容是实打实的开心,还有些期盼和小女子的羞涩在里头,正打算盘问,房门被敲响,菜肴端了进来。
掌柜的送了菜又退了出去,明娆目不转睛盯着桌上一道吃食瞧。
唐慕颜噗嗤一笑,把东西端到明娆眼前,“旁的倒也罢了,这道玉蝉羹是我特意吩咐人做的,尝一尝。”
凉州少雨,想吃鱼都要千里迢迢地从临水之地运来,不易见到。
“知你来京,叫阿四提前几日从苏杭那边运来的。鲈鱼切片,肉色如白玉雕琢,片薄如蝉翼,入锅前裹了粉衣,口感顺滑,你定喜欢。”
刘大宝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咽了咽口水。
唐慕颜用汤匙也给刘大宝盛了一碗,“小狼崽儿似的,快吃。”
明娆没有多言,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她对这道菜肴的喜爱。
不多时,一碗羹见了底。她抿了下唇,意犹未尽。
唐慕颜手托着腮,撑在桌上,一直笑眯眯地盯着明娆瞧。
在凉州时最喜欢的事便是投喂明娆,她吃饭时自然流露出来的那种幸福感,看着就叫人高兴。
“瞧你倒是瘦了些,国公府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明娆面露忧愁。
不提还好,一提就觉得自己特别惨。
红唇轻扁,清澈的瞳中溢出几分委屈,“难吃死了,我成天都盼着早些离开呢。”
在眀府的日子属实不好受,她向来嘴挑,“寄人篱下”不好多提要求,只能委屈自己吃糠咽菜。
其实明家好歹是国公府,饭食并不太差,只是明娆的嘴和肠胃一向都挑剔,再加上在凉州被人宠着长大,在吃上一向讲究,一般人家都没法满足她的需求。
少女微微蹙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桌珍馐美味,再一想想明家大厨那粗糙的烹饪手法,幽幽叹息一声。
两弯秀眉微蹙,浅瞳漾起涟漪,清澈的眸色中笼起委屈神色,纤柔楚楚,我见犹怜。
“你别跟我撒娇,”唐慕颜红着耳朵偏过头,“吃不好就来我这吃,要是叫我娘她们知道饿着你了,又要念叨我。”
明娆莞尔一笑,“嗯,阿颜你真好。”
填饱了肚子,三人起身往外走。
刘大宝低着头,数着地上的青砖,跟在两人身后,悄悄地又支棱起耳朵。
“到时候你随着送嫁妆的队伍一起回凉州吗?”
明娆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或许吧,到时再说。”
唐慕颜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没听清明娆的话。
“等你回去,我也不到处乱跑了,就在凉州陪着你!”
“那个臭男人咱们不要了,换一个更乖巧,反正有钱,再找一个赘婿就是。”她顿了顿,“那负心汉怕是不知你和你娘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底吧?”
“不知。”明娆道,“家里人也不知。”
这个家里人自然是指明家人。
“哼,也是,他只怕还以为上京赶考的路费是你找我家借的呢。”唐慕颜气不打一处来,“你可得连本带利讨回来,吃你家软饭还敢背叛你,我看他是找死。”
明娆垂着眼睛,默默思索着,她或许再也回不了凉州了。
等嫁给虞砚,再同他说说,把娘亲接到侯府来住吧。
才出了酒楼,阿四到唐慕颜耳侧低语。
明娆见她脸色难看,“出事了?”
“嗯,有兄弟遇上山匪,受伤了,我得去看看。”唐慕颜看了一眼刘大宝,“这小孩……”
“我带着他去衙门,你忙你的去。”
“成,那我把阿四留给你,一会叫他送你回府,别拒绝我,我不放心。”
“好。”
目送唐慕颜离开,明娆牵起刘大宝的手,往衙门的方向走。
刘大宝心急如焚,一边走,一边瞪着眼珠四处瞅。
孟叔叔怎么还不出现,他要是真的被送到衙门可怎么办,他还能回到恩人身边吗,他是不是又要被丢弃了。
这般想着,眼里的光慢慢暗了下去。
正垂头丧气地走着,身侧牵着他的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随后便听到不远的前方,一道吊儿郎当、不怀好意的笑声响起:
“哟,这不是那天的美人嘛,有缘,又见面了。”
明娆认出来人,抿了下唇,脸色有些苍白。
那道叫人作呕、龌龊恶心的目光,以及那张会存在于噩梦中,能叫恐惧感渗入血脉深处的黏腻笑容。
正是太后寿宴之日,酒后调戏她,又跪在虞砚面前的那位郡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