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烂了心肝的去了下头是要被打入畜生道的。”
正当元宝儿吞咽口水之际,一只布满粗糙裂纹的手掌忽而飞速伸了过来,一把死死捂住了元宝儿的嘴巴,打断了宝儿的童言无忌。
吉婶死死捂着宝儿的小嘴,被他嘴里的这些骇人的话惊得头晕目眩着,她一边紧紧捂住宝儿的嘴,一边神神叨叨的念叨着“呸呸呸”,赶忙将这些不吉利的孩子话给吐掉。
只捂着捂着,吉婶忽而头脑发昏,眼前一黑,随即只听到哐当几声,身上挂着的铁锅和水壶全部哐当落地,眼看着整个人摇摇欲坠着,就要如同刚刚那个丧尸一般一头栽下。
这时,一只手黝黑的手猛地伸了过来。
宝儿身子朝下一滑,吓得瞪着双眼,死死抱紧了元老根的脖子,吊在了他的后背上。
“老婆子,撑着,万不能倒啊,为了咱家宝儿也万万不能倒啊,马上就要到元陵城了,城外有人施粥,要坚持住啊!”
元老根一手死死拽着吉婶,一手稳稳拖着背上的小儿。
“阿娘,你不能倒,会被人踩死的!”
“阿娘,阿娘,你若饿了,你就吃了宝儿罢,吃了宝儿就有力气了。”
宝儿见状,也飞快探着精瘦如枯柴般的小手,死死揪着吉婶的衣衫褴褛的胳膊,然后勒起袖子,将自己如同细柴似的胳膊朝着吉婶嘴边探去。
他一边急得哇哇大喊着。
一边挣扎着要跳下元老根的背,将自己肉往阿娘嘴里送着。
原本奄奄一息,昏昏欲睡的小人儿,瞬间有了力气,像是回光返照似的。
吉婶听到老伴和宝贝儿子的叫嚷,身躯四下晃悠一番后,终于牢牢攥紧了老伴的胳膊,摸着脑门虚弱的睁开了眼。
不想,此时脚下一阵巨风窜起。
吉婶还来不及恍神,跌落在脚下的铁锅和水壶瞬间不见了踪影。
一家三口慌忙四下探去,赫然只见前方一个猴影似的小孩儿背上背着元家的铁锅和水壶,已飞窜到了几十丈开外的地方。
元家续命的玩意儿被人抢了。
“你个杀千刀的,回来,给老娘还回来,这是俺家续命的家伙,你要了无用啊,俺家宝儿吃不得生水啊,吃了会坏肚子会闹出人命的啊,你给俺还回来,你杀了俺罢,俺拿命给你换成不成啊!”
“俺……俺跟你拼了!”
一路上遇天灾人祸,遇杀人放火,遇抢食吃人,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祸事全部挨过来了,就连刚刚整个人险些闷头昏死在了半道上,吉婶都一直咬牙挺着,并坚信他们能挨过这一遭的,可背上的这口锅和这个水壶被人抢了,却比要了吉婶的命还要厉害。
像是悬在头顶上的最后一个希望瞬间破灭了似的,只觉得天崩地裂了,吉婶连滚带爬的朝着那个小儿方向发了疯似的追赶而去,然而,刚跑不过三五步,下一瞬,忽又见一道矮小瘦弱的身影自身后飞快窜出,像是一道疾风似的,转眼窜到了前方,朝着原先那道猴影方向飞速追了去。
吉婶扭头一瞧,老伴背上那道瘦小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宝儿——”
吉婶焦急大喊一声,已顾不得许多,着急忙慌的与元老根二人双双追了上去。
只听到前头那道瘦弱的身影边在丧尸队伍里飞快追赶着,边朝着前头那道猴影咬牙狠厉的放着狠话道:“敢欺负俺阿娘,俺要你狗命——”
宝儿虽瘦小,却身姿敏捷,追了小半里路,总算是将那猴影给追上了,他死死咬牙揪着猴影背上的那口铁锅,一副不夺回铁锅誓不松手的架势。
那瘦猴比宝儿大不了多少,不想这小孩竟如此难缠,正龇牙咧嘴欲一脚朝他肚子上踹去,不想,腿才刚抬,还来不及踹过去,忽见身后那小儿双手一撒,双眼一瞪,竟身子一歪,扑腾一下倒地不起了。
瘦猴大惊,吓得忙用脚尖往他身上踢踹试探着,慌乱喊道:“你……你醒醒……”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无声。
吉婶和元老根夫妇二人紧追而来时,只远远瞅见宝贝小儿倒地不起的画面,吉婶脸色煞白发了疯似的扑腾过去,一把瘫软在地上将宝儿抱起,只见怀中的小人儿身子一片松软,如同一片轻薄的落叶似的,身轻如燕,轻易被人一把搂起,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把淡薄的骨头架了。
又见怀中的小儿宝儿此刻早已闭着双眼歪倒在了吉婶怀里,干枯的小嘴微微张开着,蜡黄的小脸上已无了半分生息,吉婶双目一瞪,只拼命拍打着宝儿的脸撕心裂肺的叫嚷道:“宝儿,宝儿,娘的宝儿,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元老根,老头子——”
“宝儿——”
正好此时,只听到远处忽而响了一阵滔天的欢腾声——
“元陵城到了,到了,快看,看到城门了!”
“那是城门,那是元陵城的城门啊!”
这声欢呼声一起,一时,令整个行尸走肉的难民队伍瞬间活过来了,所有人齐齐焕发新生,近乎疯狂的朝着城门方向奔涌而去。
唯有吉婶发了疯似的匍匐在地,疯狂的搂着怀中的小儿尖叫哭喊道:“宝儿,醒醒,宝儿,咱倒元陵城了,咱到元陵城了,咱宝儿有粥吃了,咱宝儿有粥吃了。”
只是,很快,吉婶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瞬间淹没在了一片欢腾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