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薄衿初头十六年的岁月里,无数次面对红糖姜茶,只有梁远朝给的那次,是她唯一接受的一次。是精神压迫的也好,自愿的也罢。反正薄衿初喝完了,一滴不剩,还邀功似的倒扣碗给梁远朝看。
“喝完了,我去厨房把碗洗了。”
生理期不能碰凉水,梁远朝伸过手,“不用,给我。”
厨房里只有哗哗的冲水声,薄衿初环顾了一圈,房子看起来是他妈妈布置的,该有的东西全都有,看起来挺温馨的,只是不知为何,薄衿初搓了搓手臂,在这酷暑天,竟然会觉得有一丝凉意。
客厅的壁洞里摆了相框,远远看去是一张全家福,少年还是孩童的模样,薄衿初太好奇小时候的梁远朝,便走近去看。
她拿起相框,男人穿着一身警服,哪怕是拍全家福他也没有丝毫的松懈,女人是照片里唯一带笑的人,笑的很幸福。梁远朝的妈妈是个大美人,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难怪梁远朝生的如此之好。
照片底部的日期显示的是1997年,1997年的时候,薄衿初五岁,那年她在干什么,薄衿初的思绪随着照片飘远,没注意到厨房里的水声停了。
梁远朝擦干手走出厨房,看见薄衿初手里拿着相框,霎时间火气破土而出,怒吼一声:“放回去!”
神游的薄衿初浑身一抖,饶是梁远朝反应再快,也没能接住掉落的相框,玻璃相框撞击地砖,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相片因为冲击弹出碎框,好像下一秒,回忆会跟着一起振翅而逃。
梁远朝飞扑过来,抓住相片后没稳住重心,人摔在地上,手心正好压在玻璃渣上。
薄衿初吓傻了。
他见过不懂怜香惜玉的梁远朝,见过戾气缠身的梁远朝,见过目中无人的梁远朝,就是没见过眼眶泛红的梁远朝。
少年从地上起来,低着头没说话,胸腔剧烈起伏。
“你...你...你的手流血了。”
鲜血像一张蜘蛛网覆盖在梁远朝的手背,看的薄衿初心惊肉跳,不知道有几片玻璃扎了进去。
“滚出去。”少年嘶哑着嗓子,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的表情比白天被她用烟头烫伤时更渗人。
薄衿初一边道歉,一边低头去捡摔碎的相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保证赔你一个新的相框,和这个一模一样。”
他差的是一个相框吗?他差的是相框寄托的那份情感。
梁远朝更烦躁,“别捡了。”
薄矜初不听,继续捡。
“我让你别捡了!听不懂人话吗!”梁远朝把她的手从地上拽起来,一把甩开,“我最后说一遍,滚出去。”
薄矜初的手腕上也有了血珠,分不清是梁远朝的血蹭到了她手上,还是她也受伤了。
人生充满变数,上一秒为她煮红糖姜茶的少年,下一秒就变成一头暴怒的野兽把她连皮带骨卷入腹中。
梁晋不爱照相,也没时间去照。梁远朝也不喜欢,所以那是梁远朝记事以后,唯一的一张全家福,被他妈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梁远朝的父亲梁晋,是一名有口皆碑的刑警,成天忙于工作,很少着家,很多时候一加班就忙到天亮,但是他妈从来没有抱怨过。梁远朝的母亲是一位温婉、贤良淑德的女子,把这个小家打理的紧紧有条。
每天做完早餐,他妈一定会站在那个相框前看很久,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指描摹丈夫和儿子的轮廓。她想梁晋,却从来不说,生怕影响他工作。
梁晋不管几点回家都会提前和妻子报备,而收到信息的女人,也一定会赶在梁晋到家前准备好最热腾可口的饭菜。整个局里,梁晋的衣服永远是熨烫的最平整的,每一个纪念日,女人总能收到男人精心准备的礼物。
一个不讲,一个不问,他们却很有默契,从不缺席对方任何一个重要时刻。
曾经的梁远朝是众星拱月的幸福男孩,虽然不爱讲话,不爱笑,待人却十分礼貌,说起话来和梁晋对妻子时一样温柔,老师和学生都喜欢找他玩。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父亲出任务时的那种野性和血性。
意外和未来哪个先来。
答案是意外。
梁远朝十岁那年,母亲在一场人为事故中去世,肇事者是梁晋正在抓铺的对象。当年的案件闹的满城风雨,梁晋正好是任务执行者,也是那次案件的负责人,他把罪犯逼的无处可逃,结果对方疯了,要搞死他的家人。
罪犯的第一个目标对象是他妻子。
梁晋连悲伤的时间都不容许有,全南城刑警随时待命,上级命令直接击毙罪犯。
可是梁晋怎么能那么轻易的让他死了呢?他的枪眼对准罪犯太阳穴的时候,死忍住没按下扳机。他擒住罪犯往死里揍,一拳接一拳,打得对方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梁晋疯了。
他的妻子那么好,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爱她,怎么能...
对方趁机抢了梁晋的枪,子弹穿膛而过,梁晋失误了。
远处的狙击手立马对准罪犯的脑门,嘣一枪,罪犯当场死亡。
任务结束了。
梁晋被送进手术室,整整十二个小时的抢救,手术成功,他转进了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