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到了医生衣服上挂着的牌子。
“敦君。”医生从善如流地叫道:“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幸亏你及时把人救出来了。”
“不,我只是正好路过。”中岛敦连忙摆手,他并不习惯被人夸奖。自幼被人否定的少年,也丝毫不敢承受来自任何人的肯定:“要说的话,还是森川医生你……”
“救人是我的职责。”森川悠铃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少年有着像野兽一般的绚丽的瞳孔,心思却很直白,她一眼就能看透,她轻声道:“但是不是像你这样的少年的职责,那样的情况太危险了。”
没有一丝说教的压迫,她温和的声音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棱角,像水一般细润无形。
从未见过有对他如此温柔之人。
人生经历苍白而残酷的少年,从未体验过被正常人平等友善的对待。
他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才能平复心中的感动,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您要饮料吗?我去帮您买。”
这么长时间的手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森川悠铃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轻轻点头:“多谢。”
自动贩卖机在医院的一楼,少年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衣兜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森川悠铃将它拿了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了接通。
“再等一会儿我就回去了。”她道,侧耳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忽而有些惊讶和无奈:“什么,上新闻了吗?”
她笑了出来,耐心地听着对方的声音,最后还是一句话堵住了对方的嘴:“没事的,我还用担心吗?”
简短的通话之后,挂断电话,森川悠铃脸上的微笑却消失了。
阴影正在她前方覆盖下来。
一只干枯的手臂穿过惨白的墙壁,张着灰白而细长的指骨,似乎要抓着什么,紧接着,“它
”完整地从墙壁里爬了出来。
走廊的灯立刻明明灭灭,光影交错,空间倒转之间,腐烂的巨大眼球转动着,遍布着猩红血丝的眼白盯着女医生的脸颊和头发。它顺着墙而下,朝她的脚边慢慢地爬来。
跟上来了吗?
森川悠铃刚要抬头,方才的白发少年已经跑着冲过来,站在了她面前。
“您的饮料。”他喘着气,纤瘦的身材挡在她前面,也挡住了刚刚的东西。
森川悠铃接过来:“多谢。”她神态再自然不过,而在她面前的中岛敦,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他克制着自己转头的冲动,但又忍不住想往后看,现在他只有一件事需要保证,那就是决不能让这个怪物伤害到面前的医生。
“现在很晚了吧,您要回去吗?”他谨慎地转身,就在那一刻看到了“它”已经不见了。
他坐在女医生身边,全身的警惕都提了起来。
森川悠铃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饮料:“再等一会儿,手术刚刚完成,我还有些其他的工作要做。”她转头看着少年:“你的脸色不好,生病了吗?”
苍白而紧绷,手指紧紧地抓着膝盖,那像是动物受到惊吓时的防御动作。
少年惊了一下,不得不将对环境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勉强笑道:“不,我没事……”
森川悠铃拧上瓶盖,平伸出自己的手:“要帮你看看吗?免费的。”
中岛敦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只能把自己的手腕伸了过去,感觉到那纤细的指尖扣在了他的脉搏上。
“很健康。”她道,指下的跳动强劲有力,明明有着能够化身为野兽的异能,脉搏却和常人没什么差别。
“敦君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她放开他的手,开始再平常不过的交谈。
中岛敦不知该怎么去拒绝,更不懂该怎么去说谎。
“类似于……侦探之类的工作,像是找人之类的。”他不好意思地道,如果不是还要警戒刚刚的怪物,他的手已经忍不住去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很平常的,跟其他工作一样都很普通啦,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抛却他那没有一天太平日子的日常,他的心底,最初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像普通人那样普普通通地活下去。
曾经活下去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是吗?”女医生看着他,她的眼睛实在漂亮极了,他不知该怎么去形容,而在那漂亮的颜色背后,像是已经看穿了他那卑微而又渺小的愿望:“你喜欢做那样的工作吗?”
白发的少年不知为何就放松下来,他的声音也变得轻了:“是。”
交谈当中的沉默,更像是一点点敞开自己的心扉,他道:“我很敬佩您这样的医生,您这样的工作很有意义,我才要感谢您。”
听着他再诚恳不过的声音,森川悠铃笑了:“这份夸奖我就收下了。”她好像轻轻地叹了口气,回想起了许久之前,那个还算简单的自己曾经有过的愿望:“我也很喜欢我的工作,从很小以前就希望做医生,我一直觉得,如果我有一天彻底解开了人的生命的秘密,那就好像解开了这个世界的秘密一样。”
身边的白发少年正看着她的侧脸,听得专注,她继续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行医更让我沉迷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有一天我死了,也希望能死在手术台边。”
她的话是认真的,中岛敦感受到了。
在交谈的最后,医生在临走之前,打开手机,从里面翻出一张相片:
“敦君,能帮我找个人吗?算是我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