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口的时候已近正午,福安此刻气得没心思用膳,见谢扶风和陆晏这种时候竟然跑到一旁悄声私语,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着脸走过去,刚想问二人在说什么,谢扶风就转身跟她行礼,还安抚道,“公主莫急。”
“是啊是啊,莫急莫急!”
陆三本来想笑,见福安一脸哀怒,顿时也将笑容收了回去,正色道,“在下会尽全力诊治桂嬷嬷,公主暂且放宽心吧。”
福安听得这话,心里的气终于顺了一些,旋即又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方才不是还说无能为力吗,这会儿怎得又改口了,你莫不是在哄本宫不成!”
“在下、呃、微臣万万不敢啊!”
当着谢扶风他敢做担保,但当着福安,陆晏确实万万不敢做什么保证的,他只得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微臣也只是尽力而为,能不能有所起效,还得求老天爷眷顾。”
“知道了。”
这才是福安熟悉的话,太医院的太医惯会这么说,说一分留九分,总归到时候怪不着他们身上。
她垂着头,“若是你能将奶娘治好,本公主就差你一个人情……”
“公主。”
谢扶风皱起眉,将她的话打断,“现下是午膳的时辰了,不若先让陆大夫先去诊治病人,此刻桂嬷嬷的指望也尽数系在公主一身……”
他此话一出,福安立即点头说道,“好,那咱们用膳。”
陆晏立即钻进桂嬷嬷的厢房,小华子叫人将主屋清了出来,桂嬷嬷一家人跪在庭院里,福安看着他们,就气得食不下咽。
“把他们丢出去!”
几个人被拖着站起来,福安这才瞧见里头还有一位妇人的肚子微微鼓起,她顿时有些害怕。
这、这跪了有好一会了,不会滑胎吧!
福安赶紧叫了随行的太医给这位妇人诊治,她是桂嬷嬷的二儿媳,生得一脸的尖酸刻薄相,平日里怕是也没少刁难桂嬷嬷。
福安心下不喜,也无意与她多谈,只叫小华子将妇人孩童妥善安置好,然后把那几个成年的男子关进了柴房。
一顿饭磕磕绊绊地用了接近半个时辰,福安一次又一次地往厢房里头瞧,那边的人进进出出,就是始终没有动静。
她顿时焦急起来,看向谢扶风,“我想进去瞧瞧她。”
谢扶风看向王欢,后者立即拿出备好的面巾呈给福安,“公主且用此物掩面。”
福安将厚厚的面巾挂在脸上,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她难受得挠了挠耳朵,见谢扶风也挂上了面巾,问道:“你要与我同去吗?”
谢扶风点头,“只看一盏茶。”
福安不喝茶,对这个时间也没什么概念,她走进奶娘的厢房,后者形容枯槁,正深深昏迷着,福安看得几近落泪。
她的奶娘,明明前几年还好好的……前世她并没有这一趟江南之行,怕是她正欢欢喜喜和陆寻真成亲的时候,奶娘就这样躺在病床上……
无人给她治病,就这样活生生的病死……
少女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瞪得滚圆,晶莹的泪珠不断从中滴落,秀丽的每间尽是愧疚哀婉之色,叫人瞧着便心生怜爱。
公主平日里骄纵任性,却是至情至性、天然纯真之人,谢扶风见惯了那些虚伪的假面,就连他的母亲,偶尔也不得不因为世家交际虚伪客套。
谢扶风曾经见过许多有着赤子之心的人,然他们后来要么被官场侵染,失了纯真,要么被现世打击,郁郁不得志,从而埋怨起这个世道,终究是变得沧桑。
福安是他头一次见到的,年近十七,心性还如此简单之人。
见她抬脚想凑近桂嬷嬷的病床,谢扶风连忙攥住她的手腕,“公主。”
他语气轻柔和缓,“过一盏茶了,咱们该走了。”
福安依依不舍地瞧了奶娘一眼,见陆晏面色沉重,大家也都忙进忙出,只好跟着谢扶风走了出去。
到了屋檐下,谢扶风松开了攥着她的手,福安垂眸瞧了自己的手腕一眼,这个时候,她也没什么心思想合不合规矩了,她将手藏在身后,问道,“你瞧着陆三有把握吗?”
“公主且放宽心。”
福安皱起眉头,她怎么放得宽这个心,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谢扶风又问道:“公主今日可要歇在京口?”
福安原本是打算午后便带着奶娘一同前往扬州的,现下她病得这样重,她自然是要留在这里了。
“我要留在此处,你若是想回扬州,你便一个人回去罢。”
福安原本还觉得来这一趟有些冒险,现下却觉得还好来了,不然奶娘定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了,说不定她的孩子们都不会替她风光地办上一场葬礼。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又被怒火充斥,只是她除了发脾气,除了骂几句,实在也想不到什么惩戒人的法子,于是她看向谢扶风,问道,“奶娘的子孙不孝,我想好好罚上一罚,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谢扶风瞧着屋檐上的燕雀窝,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华公公应当擅长,公主不若将这件差事交予他办。”
福安又叫来小华子,后者听闻此话,立即愤愤不平地说道:“公主且放心,我定叫这些白眼狼好好长长记性!”
他带着人就往柴房走去,福安对这些太监宫女的手段没有概念,满脸好奇地想跟上去瞧瞧,谢扶风拦在她面前,“公主可想出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