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户部尚书,严部堂的府邸奢华大气,极其宽敞,纵使今日京城的几十个小姐都前来赴会,亦是显得绰绰有余。
此刻她们谈论的话题自然是关于谢扶风的,有些胆子大的已经跑到文会那边打着找自家兄弟的旗号偷偷过去了。
白衣公子坐在席间,青色的发带挽得极其随意,正捧着一本书看,叫人一眼便能瞧见。
而另外一个极其出彩的便是陆寻真了,他亦是一袭白衣,手持一把折扇,不似谢扶风那般拒人千里,他偶尔会隔着碧湖朝小姐们浅笑,招来许多人的脸红。
世间对男子多有宽容,除了少数几个,哪有不风流、不纳妾的,陆寻真生得天人之姿,满腹经纶,性子又好,因此上次的流言对他并无多大影响。
做主母既要有容人的雅量,又要有能收拾狐媚子的本事,一个乡下的表妹指不定连这些贵女们身边的丫鬟都比不上,动动手指头也就能将其收拾了。
谢扶风是可望不可即的天边明月,那这陆寻真便是落在水中等她们打捞的皎月,她们都父亲也说过,陆状元只是一时落难,早晚会官居一品的。
因此,话题渐渐地开始往陆寻真那边走,说起陆寻真,又难免说起福安,提到她,这些贵女们相视而笑,讽刺的话在自家府中或是和闺中密友早就说够了,在这种场合,大家对福安皆是赞誉。
“你今日怎么愿意出来晒太阳了?”
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名唤严衍,他早年流连花楼,和一个妓子互生情愫,闹着要娶其为妻,严父严母自然不允,于是他便和谢扶风一样不成亲,把人养在外头。
严父严母并非良善之人,曾想对那女子暗下毒手,谢扶风与他自□□好,那时又年轻气盛,略施小计便帮着他瞒天过海了。
纵使已经一两年不见了,严衍也一直记得这份恩情,他知道谢扶风来此处绝对不是闲得无聊过来玩的,因此笑道,“说罢,什么事,兄弟我就是舍了这条性命也帮你办妥。”
谢扶风也不客气,从一旁的书童手中接过书卷,又看了一会,才将其递到严衍手中,“多谢。”
严衍低头一看,上头是关于近日和亲的杂言,谢扶风以严衍的名义所书,持的是反对的态度。
严衍心中咯噔一声。
不和亲……?
难不成真的要打仗了?大周重文轻武,当兵的个个跟软泥似得,岂不是一捏就碎?
国库倒是尚还充足……
好兄弟这时候来找我,莫非是想借我之口传话给父亲?
谢阁老与盐商正打得不可开交,这桩贩卖私盐的案子亦是牵扯了朝中不少人,莫非有人勾结了敌国,妄图以此让谢阁老首尾不顾,捉襟见肘?
短短四五秒,严衍思绪万千,他长叹了口气,只感觉京城的天要变了。
算了……若不是变天的大事,他这一身懒骨头的好兄弟也绝不会愿意出门走走,哎,只期望大周能够挺住。
谢扶风瞧见严衍这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将书遮住脸轻笑了一下,“这太阳晒得有些头晕。”
他站起来,端的是清隽风雅,温和有礼,“谢某便先告退了。”
听闻他要走,公子们十分给面子地结伴相送,谢扶风自小便被众星捧月,亦是坦然受之。
从这里出府还有一段路,谢扶风看了人群中如鱼得水的陆寻真一眼,笑道,“陆状元的策论做得不错。”
那陆寻真没想到自己也能受这位的青眼,顿时装作诚惶诚恐又喜不自胜的姿态,
他知晓谢扶风不喜欢朝堂之事,因此也不自称‘微臣’,“在下才疏学浅,只是自乡野长大,见惯了贫苦百姓,所思所想皆是百姓所思,百姓所想罢了。”
讨好完谢扶风,陆寻真又接着说道,“今日诸位的才学皆在陆某之上,陆某这状元只不过是投机取巧,侥幸罢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英雄不问出处,更何况陆寻真这话说得极为好听,他的才学皆是受苦受难得来,想到这里,原本有几个嫉妒他的小气之人也舒适了些。
“陆状元何必过分自谦。”
谢扶风今日带了个书童,因此手里是没有捧书的,他笑道,“父亲那日看了你作的文章,亦是面露欣赏,可见金玉非石,不可蒙尘。”
陆寻真心中欣喜,有了小阁老这几句话,他日后的仕途便简易得多了!
他连连道谢,又是一番自谦,谢扶风觉得好笑,于是便真的轻笑出声,“父亲前段时日还觉得困惑,陆状元分明是他为国子监瞧好的人才,怎得被吏部抢了去?”
他的嗓音不急不缓,极为柔和,在陆寻真听来却恍若来自阴曹地府。
“往年状元多是进翰林院,王部堂却一手将你提进六部之首,可见你才能出众,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这小阁老近些年从不过问朝堂之事,现下却单单揪陆寻真一个出来说,就是傻子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在座的各位都并非愚人,琢磨几句也就悟出了小阁老的未尽之言。
你陆寻真何德何能让王部堂为你坏了规矩。
谢扶风说罢,便谁也不看,更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径直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