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守城的士兵开始了第二轮换班。
领头的那人挺着肚腩,手中掂量着底下小子递来的酒壶,嗤笑一声:“走吧。”
这话像个赦令,让下头的士兵都松了口气,推搡着撤出了城楼,揉搓惺忪睡眼。
“头儿,这些小子可是一天比一天懒了。”胖子身后的瘦猴谄媚道。
他歪戴着红缨帽,帽上的穗已经粘结成了一绺一绺的线团,眼睛若有似无地落在那壶酒上,嘴唇微微蠕动。
被喊做“头儿”的胖子斜睨了他一眼,拔掉壶盖喝了一大口,便将剩下的递给了那瘦猴。
“替我看着。”他瓮声瓮气地指使。
瘦猴接过酒,笑容一下子挤了满脸:“是,是……”
胖子走了。
他抻着脖子看那臃肿的身影远去,看那被撑得几乎变形的官袍消失在转角,从嘴中吐出口气,又吸进去一大口,腰背忽然挺直了,居高临下地望着后头三三俩俩参差不齐的兵们,喝道:“还不速速放哨去!”
中气十足,与刚刚判若两人。
那些个士兵都晓得他的厉害,垂着脑袋四散而去,寻到墙根的坐在墙根,寻到柱子的靠在柱上,再不济的,什么也没有,便撑着手中那本来用作杀敌的刀戟,紧紧捉着包浆的木杆,将身体半分重量落在上头,弄得这些老兵器发出吱呀吱嘎的响声。
他们都困,已连续执勤了三四日,都盼着这瘟疫快些过去,好每日躺在温柔乡,日上三竿再起来。
昨晚,他们在寮舍打牌,特地让这瘦猴副官赢去了好几吊钱,就等着今日执勤,能多神游太虚一会儿。
但显然老天并不愿遂他们的愿,他们刚换班不久,远处桃花林就钻出了一组车队,那是进城的必经之路。
城门口的守卫啐了一声,嘟囔道:“倒霉催的。”
尽管上头要求是有人进城必须禀告,但他实在是懒得,也就是吆喝了一声,城门上的副官听见了,装作听不见。
“来活了。”守卫心知副官是不打算管这档子事了,于是抬脚踹醒一旁酣睡的同僚。
同僚迷迷糊糊地起来了,身上的服制顶了三两个灰脚印。
他拍拍灰,抱怨了几句,与此同时,那队车马也驶近了。
领头的骑着匹黑马,肌肉健硕,耳尖的毛发蜷曲,看得那守卫是有些艳羡。
这可是不多得的宝马良驹,什么样的世家公子,竟能得这样的马来骑。
他想着,对这车队也便高看了几眼。
“小子,城门封闭,不得入内。”
马上少年蒙着脸面,看样子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头却生得高,堪堪要比他多出一个脑袋。
他努力昂了昂头,估算这人到底有多高。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我们是许家的送粮队伍。”
守卫接过来一看,果然是许家的纹样,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堆笑道:“原来是许家的公子,可这城门……”
“能开,能开。”有人打断他。
他转身,是瘦猴副官,搓着那双干枯的手走过来,拿肩膀撞了一下守卫。
守卫踉跄一步,疑惑地看着副官,不知他要做什么。
副官上前,与那少年耳语:“公子,许家做善事要粮食,咱们都知道,只是吧,这开城门的事儿,我得背着上头许多人,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他说着满面微笑,看着实在是不像要掉脑袋的样子。
少年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银子,递给他道:“那是辛苦,得多犒劳犒劳大哥。”
银子沉甸甸地落到手上,瘦猴接过,饥渴地放到鼻子前嗅了一口,随即掂量着塞到口袋,脸上笑容更盛了。
“快给公子让行。”他转头,厉声呼喝。
守卫砸吧着嘴,瞪着眼睛看那队车队浩浩荡荡进了江城。
他凑到瘦猴身边,小声道:“见者有份吧,大人。”
瘦猴啐他一口:“滚你的吧!”哼着小调转身离去。
守卫站在后头看着他,舔了口嘴唇,眼神有些阴沉。
……
车马驶了不久便到了田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