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桃桃来到这个时代的前几年,都生活在巨富之家。
说是家,实际上则更像一个小朝廷,家中上上下下事无巨细都是有专人照管。许家老爷夫妇生前,家里生意都是由他们二人亲自照拂,而在他们死后,许桃桃年幼,家中资产便全由下人代办了。
因此,虽说许桃桃姐弟是个古代坐拥亿万家产的富二代,但对于金银珠宝以外的古代商业运作机制,竟是毫无了解的。
家中势力盘根错节,难以下手,这也是许桃桃最后选择带着平安远走高飞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原著中的许桃桃姐弟不问世事,带着手底下的人横行无忌,最后双双被杀头,家产全落人手,很难不去想到是家中心怀鬼胎的人故意去将这姐弟往歪路上引的结果。
只身一人带着弟弟来到桐花村,许桃桃所遇大多是乡野农夫,唯一一个父亲做过帐房先生的枝儿,也年岁尚小,有些事情实在是经验不足,见识尚浅,很难给许桃桃道出内里曲折。
今日蒋叔这么一提,许桃桃才正儿八经生出这方面的意识来,郑重其事地请蒋叔去内院坐下,细细听他讲述。
蒋叔已过六十,膝下尚无一子一女,对于许桃桃这样年纪尚小的小姑娘本就有着长辈的怜爱之意,又因许桃桃对自己曾经的主家有过救命之恩,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时枝儿正带着俩孩子参观玩耍,嬉笑声不绝于耳。
蒋叔弓着背,从屋内的小碳炉上拎下来一壶清茶,给许桃桃先斟了一杯,才给自己倒上。
“蒋叔客气了。”许桃桃笑道。
老人却摇头,低低道:“老奴提醒一句,还请许小姐莫见怪。小姐生在大富之家,没接触过坏人,有善心是好事,但却不要太良善了,对待下人,尊卑有别才能让人敬畏。”
“像是老奴,本就是这茶铺的帮工,小姐买了铺子,就等于是买了我的身契,我便是小姐的下人。给主家倒茶,本就是分内之事,小姐是万万不必客套的。”
许桃桃点头受教。
接着,蒋叔又细细给许桃桃讲了地保和税捐。
这架空朝代的地方管理制度类似于历史上古代的里甲制度,百户为一里,其中缴纳粮食多的大户便轮流为里长,里长又称地保。地保管一村,而那花大虫家的儿子做的是亭长,管的是几个村子的地保。
听到这里,许桃桃脸色微变,心道难怪那妇人如此霸道,原来她儿子的官儿还算蛮大的。
“那既然有管辖的官吏,那为何山上还有匪贼作乱呢?”许桃桃疑惑道。
蒋叔叹了口道:“北方战乱多年,国力空虚,朝廷之事尚且不明朗,又何况乡里呢?凭借手头权力强施征税都屡见不鲜,哪里还管得了山林匪贼。还好北边的雁山上的绿林时不时清理一下周边强盗,否则真是连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沉重的现实中,底层人民的生存状态又一次□□裸地摆到许桃桃的面前来,压得她简直有些喘不过气,只好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扑鼻花香钻到鼻子里,许桃桃杏眸微张:“……这是那日的栀子香片?总觉得气味更浓郁了些。”
蒋叔微笑:“小姐好灵的鼻子,今日的茶多放了半停花,因此更香些。”
二人又聊了半日,这才说到如何为茶铺“上牌子”一事。
“找地保交了银子,也就是税捐,之后地保就会给一张官家的照凭,有了这照凭,小姐便可以挂幡揭板了。”挂幡,是挂上旗子,揭板,就是将铺子的门板给打开,都是正式营业的意思。
许桃桃点头,没想到在做生意上,这朝代倒是挺先进的。
而且,最令她吃惊的是,虽说王公贵族还是以商者贱业,但朝纲律法上商籍竟可以出仕科举,只是在晋升上有所限制,这与历史上的古代大不相同,也就侧面影响了底层人民对于商人的态度。毕竟大多数农民的收入不高,做生意对于他们来说是一门更好的活计。
许桃桃走出里屋,正瞧见平安那小虎头帽炮弹似的冲过来,一下子撞到了许桃桃怀中。她“诶呦”一声,笑着将平安抱起来逗弄几下。
娄语窜了出来,手里举着个柳条小框:“平安平安,快看枝儿姐姐教我编的花篮!”
平安见状,从许桃桃怀里蹦下去,好奇地去要来玩——小孩子家熟悉得快,没过半日便手牵着手打闹玩耍了。
蒋叔弓着背送出来,满怀慈爱地看着遍地跑的平安和娄语。许桃桃看在眼里,不由道:“蒋叔不如去我家吃晌饭。”
他摆摆手:“我一个老头子,早就习惯了,今日还有二牛的大哥陪着,爷俩随意吃点便可。小姐一个姑娘家,身娇体弱,别误了吃饭的时辰,不然要伤了脾胃的。”如此许桃桃也不好强求。
临走时,蒋叔嘱托许桃桃:“二牛是个活络的人,我身子骨不好,下午你去找地保办事,最好带着他一同去。”
许桃桃应了。
***
地保家的宅子就在市集旁,听说郊野还有他家的一大块地,雇着长工在干活,是个村里的小地主。
由于上下管辖的权力支配关系,以及亭长家那个喜好戴头花的大虫母亲不讨喜的行事作风,总之,据蒋叔所言,这家地保平日里就与亭长那一家十分地不对付。
先前有为了盖房加瓦的事情扯皮,之后又有为了开垦荒地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