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碗来到炕边,还未等说话,刚刚一直摇着尾巴任由虞念清摸它的踏雪忽然猛地一冲,前胸撞在碗上。
虞松泽猝不及防,他没有拿稳,狗和碗一起摔在地上,汤也撒了一地。
这满满一碗落在地上,才能看得出大部分是水,米粒和菜只有一点点。
小黑狗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它夹着尾巴,虚弱得四肢都撑不起身体,脑袋却仍然贴着地面努力快速地舔着汁水和食物,喉咙间传来疯狂舔舐的呜呜声,像是饿狠了。
兄妹俩都吃了一惊,虞松泽最先反应过来,可既然碗已经撒了,他便等着踏雪吃了地上的东西,这才拎着它的脖子,将狗放回炕上。
踏雪意犹未尽地咂嘴,尾巴却紧紧夹着。
土狗都通人性,哪怕它不大,可血液里流传的经验也让它知道,撞了人类的碗抢食会有怎样的下场。
虞松泽伸手摸了摸踏雪的后背,感受到手下的狗在颤抖,不知道是饿还是冷,或者是怕的。
他缓声道,“它一定是饿急了。”
小念清点点头,伸手将小狗捞了回来,继续抱着。
兄妹二人谁也没怪它。
虞松泽收拾了地面,又盛了一碗。端过来时,他看到踏雪发亮的眸子,有些无奈。
“家里就三个碗,别再撞坏了。”他说。
也不知道踏雪听没听明白,它这次安安稳稳地趴在一边,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也没有再动弹。
兄妹俩又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晚饭,等灭灯睡觉的时候,小念清习惯地窝在兄长的怀里。
布老虎已经失宠,夹在他们之中的变成了小黑狗。
虞松泽伸手摸了摸踏雪的肚子,只鼓了一点点,而且大部分都是汤水,他便不由得目光黯淡了下来。
如今他们兄妹俩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这一顿饭进了狗肚子,连狗都没喂饱。
虞松泽心下苦涩,他抱着妹妹瘦弱的身体,越发自责起来。
他在黑夜里并没有出声,不知怀里的小念清怎么察觉了,一只柔软的小手慢慢攀上少年的脸颊,摸向他无意识皱起的眉毛。
“生气飞飞。”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地说,“哥哥抱。”
虞松泽一边将她的手臂拉回被子里,一边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小姑娘察觉到他不开心,用这样的方式哄他。
她只知道哥哥喜欢抱她,却不知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对少年造成的创伤与影响。
年幼的妹妹是虞松泽最后的念想,努力活下去的意义。他喜欢抱她,更像是想永远紧紧抱着自己在凡世间唯一的珍宝,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虞松泽就这样抱着妹妹睡了一夜,直到次日醒来,他伸手照常摸了虞念清的额头,然后打算起身偷偷离开。
如今家里多了一张嘴,他该要更努力地去做活才行。
虞松泽刚想放下妹妹,一低头,却对上了她的目光。
小姑娘眼睛明亮,很明显醒了一段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病情大好的缘故,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整日昏睡。
不等虞松泽开口,小念清已经奶声奶气地开口,“我也要去。”
“外面太冷了,等春天哥哥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发现妹妹抱着自己手臂不放,少年有些无奈地说。
虞念清睁大眼睛,“冬天已经好多好多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春天呀?”
虞松泽伸手揉她的头发。
去年十月初开始,外面就下雪了,比往年要早一个半个月。
对一个没有清晰时间概念的小孩子来说,她只能感受到冬天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
只是妹妹一向很听话,虽然三岁多正是黏大人的年纪,她也很少因为自己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呆家在里而闹过脾气。
可这次小姑娘紧紧地抱着虞松泽的手臂,下巴抵在他的胳膊上,像是小猫一样缠人,有一种耍赖誓不罢休的感觉。
虞松泽有点无奈,他一抬眼睛,忽然看到去年自己买的话本,顿时计上心来,将书从角落中翻出来,放在被子上。
“你看,书上都写了。”虞松泽指着毫不相干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读’道,“春天才能出去玩。”
虞念清还抱着哥哥的手臂,她低下头,也看着书本,一句话都没看懂,但已经有点犹豫。
虞松泽看到她欲言又止、睫毛一颤一颤的小模样,差点便破功要笑出声。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这一行写着:五岁以下的孩子要待在家中,五岁之后才能和兄长在冬天出门。”
念完这句话,虞松泽低下头,他轻轻笑道,“你现在几岁?”
五岁?
虞念清睁大眼睛,她算来算去,都算不出一个五来,才垮下肩膀,不开心地嘟囔道,“三岁……半。”
补上的后半句是她最后的尊严。
听到妹妹认真又沮丧的声音,虞松泽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无声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