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吹拂在脸上,为陆氧带来几分清醒,她撇开视线说:“可心脏不是我的啊,你难道不介意吗?”
“那是谁的?”
陆氧摇头:“我不知道,我可以帮你去查捐赠者。”
朔的喉结滚了滚,低声喃喃:“可是来不及了。”
陆氧掀眼:“什么来不及?”
“明年冬天,或者更早,我就不在了。”
陆氧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下意识问:“那你要去哪里?”
“过无生相门,转世。”
陆氧扯开嘴角,为他高兴:“那不是好事吗?你可以回人间了。”
朔淡声道:“那时候我就不记得你了。”
陆氧哑住。
天地间织起雾纱,雨下得又密又细。
他说:“红线在你身上,心也在你身上,我只认这个。”
陆氧很混乱,低头不作声。
离这一天结束还有四个小时,朔握着她的手腕,把伞交到她手上,最后叮嘱她:“三个愿望,好好想。”
他转身走进雨里,一身黑衣融于夜色。
鲜明的红线发着光,诡异地连接着他们两个人。
陆氧的眼前一片模糊,她扑扇睫毛,水珠从眼眶里滑落,一路钻进围巾里,皮肤上湿湿热热的,有些痒。
“诶。”怕他就这么消失,陆氧着急忙慌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出声叫住他。
她从没憧憬过爱情,大一宿舍里讨论理想型,她答不出来,她就没有幻想过。
“人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结婚,自己过好自己的不行吗?”
陆氧是个奇怪的存在,她一直是同龄人里的异类。
可是这不代表,她的心就是冷的,硬的,钝的,麻木的。
十三岁的时候她听到医生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心源做手术,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坚持不了几年。
一个从小就知道自己活不长的人,是没有心思再去考虑什么爱不爱的,她连未来都很少去构想。
不切实际的东西想来干什么,像她这样的人,找到梦想是徒增遗憾,有了喜欢的人也是注定错过。
所以就干脆不去想了,就盯准今天而活,视每一个明天为末日。
陆氧已经接受了命运的不公,可老天爷又偏偏让她遇到神明。
世界上有一束光是为她亮起的,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是为了她而来的。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而残忍的是,现在又要告诉她,这些都不属于她,是别人的幸运,是别人的命中注定,不是她的。
心脏在胸口起伏跳动,血肉都钻出刺痛。
朔听到她的声音,回过身站定。
陆氧收紧握着伞柄的手指,声音穿过风雨抵达他耳边:“那我现在就要用第一个。”
“你说。”
心尖疼得陆氧呼吸困难,她喘着气说:“爱上我。”
他们隔着细密的雨丝对望,冷风叫嚣,雨要下一整夜。
陆氧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闷、混乱,泥泞不堪。
深深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回到伞下,陆氧不得不拎高手,同时抬高视线。
朔一只手握上伞柄,从她手里接过雨伞,另一只手虚虚拦住陆氧的腰。
他低头靠过来,身上的气息也一道压下,陆氧才发现他今天好像喷了香水。
是冷杉的味道。
红线收紧,他们的胸膛几乎贴到一块。
而与此同时陆氧的心脏越来越疼,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使劲捏攥拉拽,硬生生地要把心脏剥离出她体内一般。
毫厘之距,陆氧闭上眼睛,使劲推了朔一把,弯腰喘气。
“怎么了?”朔把伞撑到她头顶。
陆氧捂着胸口说:“我要回家。”
“陆氧?”他伸手过来扶她。
陆氧只是重复:“我要回家。”
她红着眼睛在哭,皮肤被冻得泛紫,两颊却浮出病态的酡红。
朔松开手,黑色长柄伞歪倾在地上。
他上前一步,不过陆氧的挣脱强硬地拽着她的胳膊,手掌覆上她额心。
“没事了。”
他把昏睡的女孩横抱在怀里。
“让你好好想,第一个愿望就这么浪费了,多可惜。”
-
陆氧醒来后,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听到开门声,她坐起身,拉开床帘。
“你醒啦?食堂没什么菜了,雨霏在外面给你打包了一份,马上就回来了。”
“谢谢。”陆氧张嘴才发现喉咙口紧涩发痛。
“我昨天......”
胡楚欣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学长打电话过来让我们下去接你,你淋了雨,迷迷糊糊的,吓死我们了都。”
陆氧揉了揉头发,努力回想昨晚的经过。
胡楚欣趴在栏杆上问她:“怎么回事啊?昨天学长脸色不好我也没敢多问,吵架了?”
陆氧摇头:“没有,就是我淋了雨不舒服。”
胡楚欣叹了声气:“那就好,快起床吧,都十二点多了。”
心里装了太多事,陆氧下床洗完漱,坐到书桌前,目光涣散,又开始走神。
她身上换了睡衣,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桌上没有,打开背包也没找到。
陆氧瞥了胡楚欣一眼,她正戴着耳机在看视频。
陆氧趁机压低声音喊:“布鲁托?”
没有回应。
陆氧又提高一点音量:“布鲁托?”
还是没有回应。
“你在找什么啊?”胡楚欣察觉到她的动静,摘下一边耳机看过来。
陆氧回:“手机。”
“哦,你看看你外套,校园卡好像也在里面,我都没动。”
陆氧赶紧拿起昨天穿的那件大衣,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她略过满屏的推送,解锁屏幕点开微信。
布鲁托的消失意味着什么,陆氧不敢细想。
各式各样的新消息有很多,她不停往下划,翻到底都没找到名为“朔”的联系人。
小风灵不见了,他也不见了。
陆氧偏头看向室友,如果等他们都慢慢忘了高飞是谁,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人曾经来过了。
胸口又开始钝痛,陆氧用手掌隔着皮肤蹭了蹭。
昨天晚上的药没吃,她还不要命地喝了酒。
陆氧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又难过。
过了会儿,她哑着嗓子喊:“楚欣。”
“啊,怎么了?”
陆氧问她:“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啊?”胡楚欣眨眨眼睛,“你发烧了啊?突然问这个。”